第六百壹十二章 朕就是這樣的漢子
家父漢高祖 by 歷史系之狼
2023-9-25 22:35
張不疑在殿門外脫了鞋,高聲的呼喊著自己的名,隨後小步走進了厚德殿裏。
當張不疑恭恭敬敬的走進厚德殿的時候,他頓時楞住了。
厚德殿的墻壁上還掛著壹個人。
也不知陛下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反正,此刻晁錯就是有氣無力的被掛在了墻上,整個人耷拉著腦袋,臉色通紅,壹言不發,顯然有些滑稽。
那壹刻,張不疑心情大好,心裏格外的舒坦。
不愧是千古明君啊!
劉長則是坐在上位,面前還放著幾份文牘,他正在批閱。
張不疑急忙拜見了劉長,“陛下勤勉!為天下大事而操勞!實在令臣感動!!”
“不疑啊……過來,坐。”
張不疑急忙跪坐在了劉長的身邊,劉長笑呵呵的指著面前的文牘,“妳看看這些……”
張不疑拿起了那些文牘,認真的看了起來,很快,他就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吸納學說?整合學說?統壹學說??這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
“是太子和公羊學派眾人的辯論。”
“太子年幼,尚且可以諒解,而公羊學派之眾,居然敢妄談這般大事,不知死活!”
不知為什麽,張不疑心裏不太看的起這些學問家,尤其是搞辯論的,不只是張不疑,陳平他們其實也很看不起這些人,陳平曾呵斥司馬季主,讓司馬季主害怕的避讓,留侯倒還好,不過在太學中人來找他談論學問的時候,也是被他所婉拒……張不疑這種實幹派的大臣,不在乎那些學問家們所說的話,他們也不在乎那些先賢,像張蒼這樣學問和治政能力都達到頂點還是少數。
劉長卻搖著頭,“話也不能這麽說……治政之事,得先有學問指路啊……若是沒有商鞅的學問,又豈能有秦國以後的治政呢?商鞅不在了,可他的學問依舊在秦國,妳如此輕視大家是不對的。”
張不疑急忙回答道:“陛下說的對!臣愚鈍!著實不該如此!”
“若是沒有商鞅,又豈能有秦政?若是沒有當初黃老之學,也不可能有當今之漢政!陛下高才!使臣茅塞頓開,撥雲見日……”
被掛在墻上的晁錯就覺得離譜,張不疑這位仁兄的立場就是沒有立場,他前壹刻還表現出學問家們的那般敵意,在下壹刻就能迅速痛改前非,而且晁錯肯定,這廝往後再也不會說半句學問家的不對,壹生都要信奉陛下的觀念,除非哪天陛下覺得學問家不好……
劉長笑了起來,他撫摸著胡須,“這樣的競爭多好啊……朕看著他們所說的,都覺得很是震撼。”
“安的學問,目前還不曾成型,只是在不斷的積累各派之精髓,尚且找不準方向,而他遇到了胡毋生,胡毋生此人,能勝過他麾下那數百門客,能指出安學問上的不足……至於董仲舒,朕實在沒有想到,他在這個年紀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難怪他……不說他了,他以後會怎麽辦我都了如指掌,最後壹個公孫弘,他倒是跟張相有些相似,他不在意這些學問,只是將學問當作為自己治理政務所用的工具而已。”
“胡毋生能為壹代大家,安和董仲舒有聖賢之資,公孫弘能為名相。”
“這小小的公羊派,當真是人才輩出啊……難怪,難怪啊,我總算是明白最後的勝者為什麽是他們了……有個胡毋生在外有教無類,有個名相在內操辦大事,有個幾乎聖賢的擬定思想戰勝諸多學派的大家……這是鐵定的贏家啊。”
張不疑有些狐疑的問道:“最後的勝者?難道陛下認定他們會獲勝?”
“那也不好說……安目前來看,學問上的積累已經達到了頂點,論知識積累,其他幾個綁起來都不如他……就是找不準內核而已,若是被他找到了方向,再加上他的身份,想要輸也是不容易的,畢竟他既是選手,又是裁判……”
“我看這以後啊,大概率就是黃老和公羊爭鋒……就看他們以後還會不會出現新的變化了。”
“陛下英明!定然如此!”
“哈哈哈,朕也沒有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看來,在朕的治理下,百家爭鳴,當今不愧是大治之盛世!朕拿個文字的謚號……不過分吧?”
“不過分!!所有的美謚加起來也不足以彰顯陛下的政績!臣以為,陛下當創字為謚!創字為廟!並單設壹廟,為千古君王之風範……”
劉長再次大笑,很快,他就有些惱怒的看向了墻壁上的晁錯。
“朕每次想要辦成大事,卻總是有人來阻撓!”
張不疑板著臉,“陛下勿要動怒……晁錯畢竟是您的舍人,請看在他過往的功勞上,留他壹個全屍吧!”
晁錯臉色壹黑,罵道:“張不疑!我向來敬重妳……妳怎可謀害我?!”
“閉嘴!!”
劉長大聲呵斥,隨即起身,憤怒的走到了他的跟前,“平日裏妳對群臣動手,朕也不曾理會……可妳插手學術爭鋒做什麽?這對治理天下有什麽好處?我讓妳當三公,是為了讓妳撈政績?我是讓妳治理好天下!為百姓討回公道!!我問妳,胡毋生辱罵太子,是會讓百姓吃不飽還是會讓百姓穿不暖?!如今寒冬,妳個禦史大夫不去管百姓的死活,幹涉這些沒用的做什麽?!”
晁錯耷拉著腦袋,“臣知錯。”
“妳若是辦好了,將那些人抓回來也就罷了,我頂多罵妳幾句……可妳居然還讓人傷了我的十四位甲士!!那可是大漢甲士!!出生入死的壯士,豈能遭受這樣的羞辱?!”
晁錯這次卻不知該說什麽了。
“妳就給我待在這裏反思!!”
“就在這裏給我想,禦史大夫到底是幹什麽的!!”
劉長越說越生氣,“妳要是想不明白,朕就砍妳的頭,將妳的頭做成標本,就掛在這裏!”
說完,他便怒氣沖沖的離開了這裏,張不疑急忙跟在他的身後,臉上滿是藏不住的笑意。
“來人啊!取我重甲長矛!!”
劉長大聲叫道,正在門外等候著的呂祿大驚,急忙上前攔住他。
“陛下這是準備做什麽?”
“我去看看那個老頭究竟有多能打!”
呂祿大驚失色,“陛下!!不可啊!!他也是為了保護公子,是晁錯不對,陛下若是傷了他,這怕是……”
“我就給他來壹拳……不傷他。”
呂祿死死抓住劉長的手,“陛下可以稍作懲戒,可千萬不要親自前往!!!”
劉長想了片刻,叫道:“那就讓夏侯嬰去!!”
“不可啊!!陛下!!還跟您自己去有什麽區別?!夏侯將軍出手極重……那可是曾經手刃英布的猛將啊……”
“去讓王恬啟帶著受傷的那十四個甲士,去將他們壹夥人全部抓過來!!!劉賜那豎子也給我抓了!!”
呂祿想了想,想起王恬啟那笑呵呵的人畜無害的臉,這才松開了手,“這個可以。”
“陛下啊……您方才還在責罰晁錯,說他不敢插手,可為什麽又要派人去抓公羊學派之人呢?”
“若是晁錯不對,我自然會出手……但是敢傷我大漢甲士,無論是什麽身份,出於什麽目的,朕都絕不饒恕!!”
……
公羊壽精神恍惚的走在道路上,弟子們跟在他的身後,眾人正在朝著自己的府邸走去。
公羊壽現在雙腿都有些發抖,就在剛才,他的弟子胡毋生越說越激動,跟太子貼在壹起,怒目相視,差點就朝太子臉上吐口水了。
董仲舒和公孫弘則是跟其他那些年輕的黃老對上了,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前來辯論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整個府邸內外都被包圍,公羊壽都有些絕望……好在,太子劉安跟他的阿父大父是不同的,雖然吵的很兇,可到了最後,他還是很客氣的送幾位離開,並且對著胡毋生行禮,認為他是有真才實學的大家……胡毋生也急忙回禮,劍拔弩張的局面也就緩和了下來。
可走在回家的路上,公羊壽還是滿臉的愁苦。
“這下可好了……晁錯,太子,這長安裏最不能得罪都給得罪了……接下來又是誰?胡毋生啊……我覺得吧,妳要不在報紙上再寫壹篇文章,罵壹罵陛下,罵壹罵太後什麽的……我也就不用遭這罪了……我們直接下去跟本派的聖賢們相見,跟他們暢談學問,豈不妙哉?”
胡毋生聽著老師的陰陽怪氣,再次說道:“都是我的過錯……請老師見諒,我不會再這樣了。”
劉賜卻笑著說道:“老師!這次是因禍得福啊!”
“我公羊學派要名聲大震了……師兄那文章,直接引發了諸多學派的轟動,從此再也沒有人不知道我們公羊學派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遲早都會傳開……到時候,天下人都會來學習公羊春秋,我們就會成為顯學,到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進文廟,我也可以給自己弄個雕塑,讓我阿父去拜見……”
“名聲大噪,未必就是好事。”
公孫弘輕聲說道。
劉賜卻瞥了他壹眼,罵道:“妳還是不要說話了……妳這廝古怪的很,每次妳說什麽就會發生什麽……簡直就是遭了咒的嘴!”
公孫弘搖著頭,“其他的都無礙,我就是擔心……祖師這次傷了那麽多的甲士,縱然是為了保護師叔,縱然是晁錯之不對,可傷了甲士,這就是重罪……陛下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就怕他會親自來找老師……”
公羊壽嚇得壹個哆嗦,臉色頓時煞白。
“應該不……不……不會吧。”
劉賜卻叫道:“老師您怕什麽……妳有那手劍法,說不定還能跟我阿父過過招,我阿父就是力氣大,沒什麽武藝的!”
“放屁……當初妳還不曾出生的時候,我曾參與了壹次慶典……我親眼看到陛下舉起大鼎,健步如飛……這非人力所能敵……過去的霸王也不過如此……這根本就不是可以擊敗的……何況,我還敢對他還手不成??”
公羊壽更加害怕了。
公孫弘安慰道:“老師不必擔心……陛下也未必會親自前來,或許只是派遣廷尉的大臣來捉拿……”
“夏侯嬰來了我也受不了啊……那是能駕車從敵營裏取下敵將首級的猛將……”
“要不我現在就去請罪???”
“怕是來不及了……”
公孫弘低聲說著,公羊壽壹楞,看向前方,就看到壹群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這些人已經列陣,正是不久前被自己所傷的甲士,其中四個人手持強弩,已經對準了他們……公羊壽深吸了壹口氣,而在他們的最前方,則是站著兩位官員,其中壹人乃是王恬啟,而另外壹位則是廷尉府的宣莫如。
公羊壽看著那閃爍著寒光的強弩,哆嗦著說道:“各位……可要小心啊……是我得罪了各位……可莫要傷到其余人啊……我年過花甲……”
王恬啟笑了起來,他揮了揮手,讓甲士們放下了強弩,然後快步走到了公羊壽的面前。
“妳就是公羊壽?”
“我就是……我認罪,我知錯……”
“陛下有令,不許妳認罪……拔劍吧。”
“啊??”
“不拔劍他們就會射殺妳……”
公羊壽猛地拔劍,而王恬啟猛地壹個手掌打在了公羊壽的喉嚨處,動作之迅速,讓人看著都眼花,公羊壽的劍剛拔出來,就遭此重擊,他直接被打倒在地,捂著自己的脖子,壹時間甚至無法呼吸,痛苦的張大了嘴巴。
王恬啟這才看向了自己身後的甲士們,“看到了嗎?若是想要生擒這樣的遊俠,那就不要在狹窄的地形作戰,要貼身去打,直攻要害……這些人的劍法不實用……放在戰場上,往往是第壹個死的……都看清楚了嗎?”
胡毋生等人急忙圍在公羊壽的身邊,看著倒地的公羊壽,勃然大怒,公孫弘生氣的質問道:“您怎麽可以對年過花甲的老人動手呢?”
“我已年近古稀……大了他七八歲。”
王恬啟直接說的公孫弘啞口無言。
劉賜大怒,猛地撲過來,卻被王恬啟壹個閃身,直接讓他摔在了地上,王恬啟不急不慢的將劉賜抱起來,迅速將他雙手雙腳綁住,將他變成了蟲子,然後丟給了壹旁的甲士。
“將這些人都給綁了,帶去皇宮!”
甲士們手持長矛,押著他們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公羊壽揉著自己的脖頸,眼光時不時看向了王恬啟。
果然啊,再厲害的遊俠,遇到這種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那都是白給。
劉賜聽到要去皇宮,也不敢多說什麽了。
他只是驚疑不定的看著王恬啟,這老頭他在皇宮裏經常見,每次都是笑呵呵的,滿臉堆笑,人畜無害……沒想到出手這麽重……這麽能打啊……阿父不是還說此人總是被妻所毆打嗎??妳這麽能打,那妳的妻是不是霸王復生啊??
當這壹行人被押到皇宮裏的時候,劉長早已等候著他們。
劉長的臉色看起來極差。
劉賜在這裏都完全不敢多說什麽,只是縮著脖子,讓阿父盡量看不到自己。
“陛下!!!”
眾人紛紛拜在劉長的面前,像初次見到皇帝的公孫弘,董仲舒,都是恭敬的低下了頭,董仲舒偷偷看了壹眼陛下,公孫弘是完全不敢擡頭的。
王恬啟笑呵呵的走到了劉長的身邊,笑著說道:“陛下……公羊壽等人都被抓了回來……”
劉長不悅的說道:“王公啊……我記得當初阿父還在的時候,您是壹個很嚴肅的人,怎麽如今變得如此和氣啊?這人身上連個傷都沒有?”
胡毋生急忙上前說道:“陛下!這都是我的過錯!!若是您要怪罪,請責罰我壹個人,我的老師年紀大了……”
劉長冷笑著,盯著公羊壽,“就是妳打傷了我的甲士是吧?”
公羊壽張開嘴,只是發出含糊不清的語調。
劉長勃然大怒,“打傷了我的人,還敢在這裏裝瘋賣傻?”
王恬啟急忙說道:“陛下……我去抓他的時候,他拘捕,因此臣無奈動手,他傷了喉嚨……幾天內怕是都無法開口了。”
劉長壹楞,隨後恍然大悟。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罷了。”
劉長又指著劉賜說道:“將這豎子帶下去鞭二十!”
王恬啟急忙擋在劉長的面前,“陛下!公子賜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老師……這是孝順的行為,不該因此而受到懲罰……陛下向來愛兵如子,今日為了甲士更是要懲罰自己的兒子……臣實在是……”
王恬啟看向了那些甲士們,甲士們似乎也反應了過來,急忙行禮說道:“請陛下寬恕公子賜!!!”
劉長大怒,壹把推開了王恬啟,“放屁!朕可不搞收買人心那壹套!這豎子抵抗甲士!攻擊甲士!天下的甲士,那都是朕的!除了朕,誰敢抵抗他們,誰敢襲擊他們,朕就得揍他!哪怕是我的兒子也不例外!誰再敢求情,就給我拉下去壹並揍!”
頓時就有郎中上前,拉著劉賜就往外走,劉賜大叫了起來,卻於事無補。
王恬啟看的目瞪口呆,甲士們面面相覷,可不知為何,在那壹刻,甲士們只覺得自己那受傷的手都不疼了,充滿了力量。
“拜謝陛下!!!”
甲士們行禮,劉長卻罵道:“起來!!這是按著律法辦事!不是為妳們出氣!!!”
“唯!!!”
甲士們整齊的起身。
董仲舒看著皇帝,眼裏幾乎閃爍起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