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七章 吾已壯，有變

　　“啊？？”
　　最先開口的卻是劉盈，劉盈擡起頭來，驚訝的看著太後，“為什麽啊？長還這麽年幼！”
　　“年幼？呵，快要做阿父的人了，年幼什麽啊？”
　　劉盈瞪大了雙眼，“啊？？”
　　他猛地看向了劉長，劉長卻不太在意，他猛地起身，咧著嘴走到了呂後的身邊，扶著阿母坐了下來。
　　“阿母啊……我現在還不能走！”
　　呂後冷笑了起來，“妳不是巴不得離開嘛？整日跟他人說妳是猛虎被囚與籠，我今天就幫妳把籠子打開，妳這頭猛虎，愛去哪就去哪兒，我再也不綁著妳了！”
　　“嘿嘿嘿……”劉長撓著頭，說道：“那不過是幾句抱怨而已。”
　　“抱怨而已？妳主動去親近曹家女，不就是為了離開長安嗎？妳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我怎麽能攔著妳？”呂後說著，眼裏顯然是有些失落的。
　　劉長卻不屑的仰起頭來，“我想娶曹姝，就是因為我想娶她，跟其他的事無關！我遲早是要離開長安的，可是，即使要離開，那也得是我親自跟阿母告別，帶著阿母的祝福離去，而不是被他人陷害，憤然離去！”
　　呂後壹楞，想要說什麽，劉長卻看著壹旁的劉盈，笑呵呵的說道：“兄長，妳且回殿吧，我稍後再去找妳！”
　　劉盈正要說些什麽，看到呂後那冰冷的眼神，還是退縮了，轉身離開了椒房殿。
　　劉盈離開之後，劉長再次坐在阿母的面前，“阿母，妳是不是擔心曹氏將來會架空劉氏？”
　　“我已年邁，妳兄長根本就不是皇後的對手，也不是曹家的對手。”
　　“對，阿母是不是還有意搞兄終弟及那壹套？”
　　“妳兄長體弱多病，若是我不在了，皇後扶持祥執政，曹氏定為天下之害。”
　　呂後並沒有直接回答劉長的問題，反而是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劉長笑了起來，“阿母，妳知道的，我壓根就沒有想當皇帝的想法。”
　　呂後瞥了壹眼劉長，“我曾經也沒有想要執政天下的想法，妳信嗎？”
　　劉長壹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又說道：“且不說這件事，還是說曹家吧！”
　　“曹參是很害怕的，他擔心阿母會扶持我上位，我會謀害祥和皇後，清除曹家。”
　　“他不是怕妳，他是怕我會下手。”
　　“因此，他特意讓二女來接近我，只要我迎娶了曹家女，壹來，會讓阿母憤怒，不再有立我的想法，二來呢，就算將來有什麽變故，我依舊能護著曹家，這就是他的壹石二鳥之計！”
　　呂後瞇著雙眼，“妳看的倒是很透徹，昨天妳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怎麽會沒想到，不過，這與我何關呢？”
　　劉長傲然的說道：“壹來，阿母並非是蠢婦，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二來，我也絕非是如意那樣的蠢物，更不會因為曹姝而庇護整個曹家……曹姝是曹姝，曹家是曹家……難道還有外戚能壓在我頭上？！”
　　呂後忽然有些遲疑，她沈思了片刻，問道：“那妳想要怎麽做呢？”
　　“我得給曹參上上課，這些老家夥們，總是不明白壹件事。”
　　“什麽事？”
　　“吾已壯。”
　　……
　　從椒房殿走出來，劉長便笑呵呵的來到了甘泉宮，劉盈正在和皇後說著什麽，在劉長進來之後，兩人並沒有說話了。劉長笑呵呵的拜見了皇後，皇後卻瞪了他壹眼，說道：“唐王擄我妹，壞其名譽，這是什麽道理呢？”
　　劉長並不在意，他咧嘴笑著回答道：“嫂，我這是豪傑之舉，我這般英雄，正是與姝般配！”
　　劉盈苦笑著，“長弟啊，沒聽說過誰稱自己為英雄的……這可如何是好啊，妳怎麽能公然擄掠民女啊……唉，朝野震動，彈劾妳的奏表那是數不勝數啊……”
　　“姝乃相女，並非民女。”
　　“相女就更搶不得了呀！”
　　“那民女可以？”
　　“都不可以！！”
　　“哦，好，下次不搶了。”
　　“妳這豎子！”劉盈氣的都不知該說什麽了，他有些無奈的看著曹皇後，說道：“皇後啊，朕這弟弟頑劣，妳不要怪罪……何況，讓姝嫁給長，也不算是委屈了姝啊……”
　　曹皇後亦無奈，她說道：“我也不是反對他們的事情，只是……自從我來到皇宮，曹家便已經樹立了很多的敵人，如今姝若是嫁給長弟，那我之宗族，還如何能安穩啊？”
　　劉盈聽聞，頓時笑了起來，“那皇後就不必擔心了，朕這弟弟可不是什麽善人，有他在，反而沒有人敢與曹家作對了！”
　　“兄長妳這是在誇我呢？”
　　“什麽叫不是善人，我長大善人之名，長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劉盈並沒有理會這廝，只是平靜的說道：“阿父不在，朕當親自前往，為長弟迎娶此女！”
　　“不是，二哥，妳先聽我說！！”
　　劉長大叫著，劉盈卻板著臉，說道：“長弟，不能做始亂終棄之事！”
　　“不是，我不是……唉，妳聽我說……曹姝我娶定了，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兄長且給我些時日，我先忙完自己的事！”
　　劉盈有些疑惑，“妳要做什麽呢？”
　　劉長笑著說道：“是這樣的，阿母擔心曹家勢大，不許我迎娶曹姝，我想過了，曹家其實就曹窋這麽壹個嫡子，其余都是些遠親……所以我準備留下曹窋，將曹家其余的子弟們全部殺了，這麽壹來，阿母就不用擔心曹家勢大，我也能安心迎娶曹姝。”
　　當劉長微笑著說出了壹個非常殘忍的話的時候，劉盈已經完全懵了，目瞪口呆。
　　不只是劉盈，包括曹皇後，此刻也是懵了。
　　兩人呆滯的看著劉長。
　　劉盈忽然咆哮道：“豎子！妳怎麽敢草芥人命！！”
　　“額……二哥不願意？那我殺了曹窋，留下其他子弟？”
　　“長弟！長弟！”
　　曹皇後猛地抓著劉長的手，眼裏滿是驚懼，“不要這麽做，長弟，算我求妳了，千萬不要這麽做！”
　　“啊？嫂，不過都是些遠親而已，妳何必在意呢？”
　　“長弟，姝，姝也不希望看到妳這麽做……”
　　曹皇後徹底亂了，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哎呀，嫂不必如此……其實我很早就想到了，外戚這個東西最是麻煩，因此我早就決定，我若是迎娶誰，就先誅其族。”
　　“長！！不許妳胡作非為！”劉盈勃然大怒，脫下了鞋履，便要打劉長，劉長卻急忙躲開，劉盈壓根就追不上，劉長邊躲邊叫道：“二哥！來不及了！我的人已經前往去斬殺曹氏子弟了！妳別打了啊！”
　　劉長壹個健步沖到了門口，笑著說道：“二哥！妳不必擔心，不會出什麽事的！”
　　說完，劉長轉身便逃了。
　　……
　　曹府內，曹參正笑呵呵的撫摸著胡須。
　　“正如我們所想的，太後非常的憤怒，這壹次，她定然會打消原先的想法，讓唐王前往封國……長安總算是安寧了。”
　　壹旁的謀臣嘆息著說道：“可惜，就是苦了……您的二女。”
　　曹參心情很不錯，他搖著頭，說道：“不，也不為難，那豎子雖頑劣，卻也有壹股英雄氣，與高皇帝如出壹轍，我雖不喜他，可也承認，諸王之中，唯他最勇，有這樣的婿子，倒也不錯！”
　　謀臣話鋒壹轉，急忙笑著說道：“恭賀曹相得此佳婿！”
　　許久壓在曹參心裏的大石頭，在這壹刻終於消失，他擡起頭來，正要開口，忽有壹位近侍驚恐的闖進了府內，那人甚是匆忙，險些摔在曹參的面前，曹參不悅的看著他，“出了什麽事？為何如此失禮？”
　　那近侍顫抖著說道：“皇後派我前來……言唐王欲殺曹氏……”
　　近侍將皇後所告訴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壹壹告知了曹參。
　　聽完這人的話，曹參猛地站起身來。
　　“妳說什麽？！”
　　還沒等曹參做出什麽反應，府外傳出了下人們的驚呼聲。
　　只是在片刻之間，壹個披甲的將領便沖進了內屋，身後還跟著數個健碩的甲士，手持強弩，傲然的站在那將領的身後。曹參瞇著雙眼，打量了片刻，問道：“劉不害？”
　　“曹將軍！”
　　劉不害也曾跟隨曹參打過仗，對著他行禮拜見。
　　“妳不是唐王親兵嗎……怎敢入城？”
　　“乃奉唐王之令，來保護曹相。”
　　“保護？！”
　　曹參氣笑了，“劉長這是準備將我整個宗族都殺幹凈嗎？！”
　　劉不害並不回答，只是默默站在壹旁。
　　“妳也是先皇之將，為何要作亂呢？！”
　　劉不害大聲的回答道：“不曾作亂，乃奉唐王之令，保護曹相！”
　　“那我的子侄們呢？！他們呢？！”
　　“唐王乃外王，怎敢在京城內胡亂殺人？”
　　“廷尉上奏曹氏子弟多有違法者，曹氏子弟公然毆打前來抓捕他們的廷尉官吏，建成侯正在調集人手，抓捕他們，這與唐王有什麽關系呢？”
　　“無關？好壹個無關啊！！那妳們呢！妳們身為親兵，又為何出現在這裏？！”
　　“我等乃是唐王親兵，自然是來保護唐王妃的。”
　　曹參壹時語塞，大叫道：“宣義呢！我要去見宣義！他是幹什麽吃的？！竟然保護劉長！！”
　　“宣義有功，升禦史大夫，如今的廷尉，乃是王恬啟將軍。”
　　聽著這些回答，曹參無力的坐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當劉長開始動手的時候，整個長安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曹參幾乎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他沒有想到，這廝居然會如此的兇殘，昔日的乳虎，現在開始食人了。
　　“劉長作亂……劉長作亂……”
　　曹參喃喃著，壹旁的甲士卻憤怒的罵道：“老匹夫，再敢直呼大王之名，我先誅妳族！！”
　　曹參壹楞，壹旁的謀臣憤怒的起身，“爾等怎敢……”他的話還沒說完，身邊兩個甲士壹腳將他踹翻，將他拖著就往外走，謀臣大懼，急忙求饒，曹參只是呆楞的看著這壹幕，甲士將那謀臣丟出了門外，再次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忽有人前來，劉不害跟那人交談了幾句，這才點了點頭。
　　“曹相，請妳前往宣室殿。”
　　……
　　當曹參來到了宣室殿的時候，發現群臣早已到齊，分別坐在兩側，曹參沒有說什麽，拄著拐杖，緩緩走到了壹旁，群臣都低著頭，卻沒有人再敢跟他寒暄，曹參獨自坐了下來，看著前方。
　　天子坐在上位，臉色看起來很是難看。
　　太後並不在，氣氛格外的壓抑，眾人都只是沈默著。
　　“哈哈哈～～”
　　隨著壹陣笑聲，劉長走進了宣室殿內，當他走進來的時候，群臣的目光紛紛聚集在了這個少年的身上。劉長笑著走到了劉盈的面前，朝著天子行禮拜見，“兄長！所有不法之徒，都已被抓獲！”
　　劉盈板著臉，卻有些遲疑。
　　因為，曹家子侄們的那些罪狀，並非是劉長自己編造出來的，這些勛貴子弟，只要深挖，多少都能挖出些東西來，就沒有壹個是幹凈的，而這次，還是廷尉在動手，劉長在明面上壓根就沒有參與。
　　這讓天子陷入兩難之地。
　　劉長隨即坐在了天子的左側，打量著周圍的那些群臣們。
　　“周公……我聽聞，有人非議君王，說太後專權，欺壓天子……對這樣的人，該做出什麽樣的懲罰呢？”
　　周勃認真的說道：“當殺。”
　　“很好，對，就應當處死！”
　　“奈何，太後仁慈，不再以言獲罪……只是，我沒有太後那麽好的心腸……太後乃我母，有人辱之……我當親自動手……叔孫公，您覺得呢？寡人這樣的行為可符合禮法？”
　　叔孫通勉強擠出壹絲笑容來，“大王此乃孝舉，母受辱，子推刃可以！”
　　“哈哈哈～～～”
　　劉長仰頭大笑了起來。
　　“大漢尚且疲弱，雖有聖主賢臣，可尚且不能對付外部的強敵……此刻，更是需要群臣壹心，共同治理大漢……把長劍對外，對內容易傷到自己……太後並非是欺君，乃是輔君，她所做的，跟妳們做的，跟我做的，沒有什麽區別……都是在輔佐天子，治理大漢。”
　　“仲父們都長與我，乃是跟隨高皇帝開國之功勛，我本不該在這裏放肆……只是，總是有人想要欺辱我們孤兒寡母……自從阿父逝世之後，仲父們對天子頗為不敬，連他派去的使者都有人敢毆打……太後輔佐天子，有人便說太後欺君，仲父們到底是擔心這個天下易手呢？還是擔心自己的權勢不如從前呢？”
　　“多虧，朝中還有賢良！”
　　“仲父！”
　　劉長朝著陳平行了禮，隨即說道：“若非妳多次指點，只怕朝中早起禍亂！”
　　陳平的臉抽了抽，卻沒有說話。
　　劉長走了幾步，說道：“妳們都是我所敬重的人，不過，我想讓大家知道……高皇帝已經不在了，如今的天子就坐在那裏！”
　　“諸公可以輔佐天子，安心的治理國家，使得大漢百姓豐衣足食，外禦強敵，這比什麽都重要！！”
　　“其余之事，有寡人與眾兄弟，不勞仲父們費心。”
　　劉長這才來到了曹參的面前，低著頭，與曹參對視。
　　“吾等已壯，爾等可休矣！”
　　曹參閉上了雙眼，未能反駁。
　　劉長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了看廷尉，王恬啟急忙起身，詢問道：“陛下，這些犯人，該如何處置呢？”
　　劉盈遲疑了許久，方才說道：“且看在皇後的情誼上，從輕發落吧。”
　　“唯！！！”
　　朝議結束，群臣魚貫而出，今日的朝議裏，劉長給與了他們極大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不是來自與劉長本身，而是來自與他表現出的能力，在壹瞬間，長安戒嚴，南軍廷尉出動，將新外戚之宗族全部抓了個幹凈，他們甚至連府邸大門都出不去。
　　當他們被圍困在自己府邸的時候，方才明白，長安之中，早已變天了，他們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除非太後不在了，不然在這長安之中，他們就是待宰的羔羊。
　　而諸侯們的表現也極為的強勢，尤其是劉長。
　　太後哪怕不在了，只要這廝還在……他們依舊是待宰的羔羊。
　　至於太後專權的事情，從這壹天開始，只怕是再也沒有人敢提起了。
　　韓信府內。
　　當劉長炫耀著自己的事跡的時候，韓信卻有些惋惜的搖著頭。
　　“妳為何就是不肯做皇帝呢？”
　　“大丈夫，當駕駛戰車，斬下強敵的首級，飲其血，安四方之民，豈能居深宮之內？！”
　　“高皇帝在時，也曾如此。”
　　“對，因此他每次外出，城內便有壹堆煩心事等著他回來解決！師父，別想了，我最怕麻煩，就那些奏表，妳讓我來看，我看不了三份就得睡……阿父起碼還能坐下來看完，我是不能的，何況，二哥也在不斷的學習，總有壹天，他會成為壹個合格的天子！”
　　韓信看著他，“很多事情，不是說妳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呵，別人或許如此，可我不同，我不願意做，便是阿父從長陵爬出來逼迫我，我也不做！！”
　　韓信沒有再跟他多說，只是問道：“燕王答應了嗎？這次由誰來統兵？”
　　“答應了，自然還是由李左車，近百萬頭牲畜啊……要是搶過來，哈哈哈，大唐百姓頓頓都能吃肉了！”
　　“不要輕視冒頓，既然物資頗豐，他也壹定是有準備的……絕不會輕易讓妳奪去。”
　　“師父放心吧，燕國準備派人去聯絡退縮到山裏的東胡人！有他們牽扯，聲東擊西，李太尉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
　　甘泉宮內，劉盈卻不知在想著什麽。
　　曹家諸人並沒有被處死，大多人都被送去了唐國，他們要在那裏發光發熱，繼續自己的後半生，只是，榮華富貴大概是再也碰不到了。
　　皇後坐在壹旁，默默不言。
　　劉盈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問道：“妳說……如果朕讓長來……”
　　“陛下，休息吧。”
　　曹皇後打斷了劉盈的話，因為她知道，劉盈想要說什麽。
　　劉盈低著頭，沈思了起來。
　　“比起我……他更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