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道之行也
家父漢高祖 by 歷史系之狼
2023-9-25 22:32
劉長傲然的坐在了上位,而駟韻,駟鈞,以及那位齊國大臣,此刻都坐在劉長的面前,其中那位不知名的大臣與駟韻的臉色最是難看,非常的害怕,只有駟鈞,很快就平復了心情。
“妳們的膽子倒是挺大的。”
“連寡人的東西都敢動!”
“寡人活了這麽久,向來都只有寡人搶別人的份,還從沒有別人來搶寡人的!”
劉長瞪圓了雙眼,“大哥不過是在濟北修養了壹段時日,妳們就敢把齊國弄成這個樣子?!”
聽到劉長的質問,駟鈞卻很平靜的說道:“大王,吾等並非是中飽私囊……大王下令輕徭薄賦,如今齊國糧倉也空了,我們若是不想辦法,連士卒都養不起了……齊國本來是大國,糧食富足,只是如今,糧食都在黔首之家,糧倉空空如也,我們又什麽辦法呢?”
劉長冷笑了起來,“妳的意思是,這都是寡人之錯?”
“臣不敢!”
“國庫沒有糧食,為什麽不跟廟堂上奏呢?私下裏動員族中之人,做起了賊寇,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齊國,恬不知恥!”
劉長並不是劉盈,沒那麽好糊弄,這些時日裏,他跟在駟韻的身後,也了解到了不少,駟家在齊國各地都有豪華的府邸,耕地無數,佃戶同樣數不勝數,族人眾多,遍布在各縣以及軍中,勢力滔天,什麽國庫無糧,不過是屁話而已,就齊國這個地理環境,哪個國家缺糧都不可能是它缺糧。
當初曹參還在的時候,也沒有收取多少稅賦,可能動用二十萬大軍,還能讓他們填飽肚子,如今的齊國被分成了三塊,可最富裕的地區又不曾被分走,也沒有外出打仗,糧倉怎麽就空了呢?
這些鬼話,也就能拿來糊弄壹下如意了。
劉襄的這位舅父,在天下的名聲非常的不好,兇殘成性,道德不佳,在歷史上,鏟除呂氏之後,群臣就很厭惡這位勢力強大,人又不咋滴的駟鈞,生怕又弄出個呂家來,這才立外戚勢力更加薄弱的劉恒為帝。
面對劉長,這位駟鈞也並不害怕,口中振振有詞,顯得很是坦蕩,將自己的行為說的那叫壹個光明磊落,弄得自己是為齊國而不得已背負惡名的聖賢壹般。
很快,欒布就帶著甲士走進了這裏,在跟劉長分別之後,欒布就壹直在城門口等著大王,並且派人與大王去聯絡,他並不擔心大王的安危,就以劉長的武力來說,除非大王喝的酩酊大醉,失去戰力,不然想要抓住他,殺死他都是癡人說夢。
在城門口等到大王到來之後,欒布就悄悄跟隨在他的身後,直到大王進了駟鈞的府,他等待了片刻,這才帶著甲士走進了這裏。
欒布帶著甲士進來之後,很快就制服了在這裏的下人,找到了大王復命。
劉長打量著面前這幾個家夥,揮了揮手,說道:“派幾個人將這些家夥關在這裏,讓他們不要出去。”
駟鈞皺著眉頭,“大王!”
“若是大王認為我犯了錯,可以責罰,將我囚禁在府中,這是為何?!”
劉長沒有搭理他,帶著欒布就要走,駟鈞急忙起身擋在劉長的面前,“大王,您為何要……”
“砰~~~”
大概是看到了駟鈞上了年紀,劉長毫不客氣,不等他說完,壹拳落在他的臉上,年過花甲的駟鈞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阿父!”
駟韻急忙扶著他,掐著人中,劉長不屑的說道:“為何留妳?是為了讓妳在府中養傷!”
另壹位大臣此刻卻什麽都不敢說,只是低著頭,劉長帶著欒布離開了這裏。
“欒布啊……各地的情況都不對啊。”
“禦史根本就起不到什麽作用……繡衣的手也伸不到這麽遠……得想個辦法啊!”
劉長皺著眉頭,心情非常的糟糕。
欒布知道劉長在擔心什麽,齊地的事情,不過就是天下各地的壹個縮影而已,大漢的監察機構並不成熟……欒布認真的說道:“大王,這並非是禦史起不到作用,而是禦史不願意起到作用。”
“這些人本就是老相識,顧著彼此的情面……大王若是想要整頓地方,還是得換個人來負責監察……我覺得晁錯就很不錯。”
“若是大王覺得晁錯太過年輕,那就讓張不疑來。”
劉長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兩人走出了府邸,在那刺眼的陽光下,劉長卻長嘆了壹聲。
“大哥老矣……二哥那身體也不知能扛多久……據說仲父也不能下床了……”
“除了四哥,其余諸侯王各有缺陷,容易被群臣所欺……”
“朝中群臣強行被寡人壓著,心懷不滿。”
“稽粥在西域敗壞大漢的聲譽,不斷的滲透拉攏,弄得我們的使者也無法前往。”
“地方上又多不軌之人,胡作非為。”
“事咋就這麽多呢?阿父在的時候,咋就沒這麽多問題呢?”
欒布輕聲說道:“因為大王乃是賢王,心懷天下蒼生,因此有諸多煩惱。”
劉長瞥了壹眼欒布,“寡人還是喜歡妳剛正不阿的樣子,別學張不疑和晁錯。”
欒布笑了笑,問道:“大王,這些人怎麽處置?”
“劈了就是。”
“大王……這廝與齊王有親,深受其信任……何況,他做事謹慎,通過盤查來逼迫商賈出錢,劫掠也是賊寇所為……沒有辦法能查出賊寇與他的聯系……”
“寡人乃天下共主,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殺他幾個人還需要理由嗎?”,劉長這麽壹開口,那就是老暴君了。欒布搖了搖頭,“還是得仔細核查,重要的不是殺人,是告誡其余人……讓他們不敢再有這類的行為。”
“嗯,妳派人從濟北調點人來,來查吧,不要用齊人!”
“唯!”
劉長思索著目前大漢的監察制度,便帶著欒布來到了齊王宮內。得知唐王前來,劉襄急忙出來迎接,看到面前尋常人家打扮的劉長,劉襄也是楞了壹下,連忙行禮拜見,劉長板著臉,瞪了他壹眼,傲然的走進了王宮之內。
劉襄偷偷看著仲父,也不知仲父為何如此生氣。
“襄啊……妳治理齊國有多長的時日了?”
“仲父,有半年了。”
“半年啊?”
“妳個豎子!半年就將齊國治成如此模樣?!若是讓妳再治理個十年,那齊國豈不是都要被妳給治亡了?!”
劉長憤怒的訓斥道:“妳去查查我唐國送來的物資,少了多少?!去了哪裏?!從各地來齊國的商賈,沿路經過多少次的盤查?”
聽著劉長的訓斥,劉襄低著頭,臉上滿是驚訝,他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而這就是讓劉長最為擔心的,聽著劉長的謾罵,劉襄困惑的問道:“仲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妳那個舅父,已經被寡人給抓住了,他為自己斂財,貪墨物資……妳居然是半點不知?”
“妳這個大王……跟妳那個國相還真的是般配!”
“壹樣的無能!”
劉長又罵了幾句,這才平靜的說道:“寡人已經派人來探查這件事了,妳就不要插手了,安心等著處置吧!”
“我舅父……”
劉襄目瞪口呆,喃喃道:“這怎麽可能呢?”
“妳這豎子,算了,寡人也罵妳了……妳接下來就不要出門,也不要去接見大臣……安心待在皇宮裏!知道了嗎?!”
“唯……”
“仲父……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舅父絕不是那樣好財的小人……”
“呵……”
劉長愈發的生氣了,差點就忍不住要打面前這個猶子。
“妳還是不要再開口了……妳再說下去,妳那舅父,可能就是私藏盔甲,意圖謀反了!”
……
在齊國的見聞,讓劉長產生了很多的想法。
不收拾了這些奸賊,無論自己弄出多少好東西來,頒發多少有利於百姓的政策,那都沒有用。
吏治和地方豪族的問題,才是應當第壹個處理的最大問題。
駟鈞並不算是大臣,他沒有職務,他只能算是壹個地方豪族,憑借著妹妹的緣故而發達,瘋狂的吸齊國的血,擴大家族勢力的敗類。而很多官吏都願意跟他合作,甚至聽命與他,駟鈞這樣的外戚並不多見。
但是類似他這樣的豪族卻不少,開國的重臣,遍布在大漢各地,他們倒是憑借著自己的功勞而發達的,可他們在地方上的所作所為,跟駟鈞沒有什麽區別,勾結當地的官吏,讓自己的族人都能當上官,想擁有更多的土地,擁有更多的財富。
如今只還是冒出了頭而已,劉長下意識的覺得,這股勢力在以後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漸漸危及到整個大漢。
因此,劉長在想,如何在他們剛開始冒頭的時候,就將他們連根拔起。
對付他們,還不能像陵邑制那樣,逼迫他們強行遷徙,畢竟,這些都是有功之人,當年跟著高皇帝入過關的,殘暴的對待這類的功臣,無疑會令人心寒,他們不是舊貴族,也不是那種沒有什麽功勞,單純富有的豪強。劉長並不知道,他所擔心的這類人,在未來會有個新的名字,叫世家。
世家不會憑空出現,而諸多世家的發源,都是功臣,族內出現了某個大臣,然後他的宗族也就瞬間崛起了,越來越龐大。而目前,他們還是處於成長階段,正在積累財富土地的初步階段。
就在欒布調查駟鈞以及與他勾結的大臣的時候,齊國相曹窋姍姍來遲。
曹窋不是個強硬的人,父親太過強硬,子女似乎就會變得很怯弱。曹窋便是其中的壹個典型,曹參那般強勢的人,他的兒子看起來卻很是文弱的模樣,看起來就好欺負。
“兄長啊……”
劉長想要開口訓斥,可礙於曹姝,還是壓下了內心的憤怒,他黑著臉,問道:“這是欒布所收集的……您先看看。”
曹窋拿起了文書,認真的看了片刻,隨即大驚,“五千畝良田?!”
“對,五千畝良田……妳再看看時日!”
“簡直喪心病狂啊……妳這個國相,到底是怎麽做的?!”
“就任由他們占據這麽多的土地?妳再看看在他們各個府邸內搜出的糧食,錢財!”
曹窋越看越是驚訝,瞪圓了雙眼,說不出話來。
“妳知道嗎?要不是因為曹姝,阿嫂……寡人真想把妳也給烹了!”
聽著劉長的訓斥,曹窋同樣也是低著頭,面色羞愧。
“大王……我這就去請辭……”
“出了事就要跑?!”
劉長不悅的盯著他,“妳現在就去協助欒布!去核查齊國的情況,然後等著問罪!”
“唯!”
有著曹窋的配合,欒布做事也就更方便了,他死盯著駟家追查,查出了不少的牽連者,而這種情況卻並不是齊國專屬的,除卻法令甚是嚴酷的唐國,在其余地方很普遍,不少被抓的官吏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罪,只是幫著購買了土地,壹切都是正常手續,這有什麽罪呢?
欒布最後將情況全部查清,駟鈞靠著自己的身份,勾結齊國的功勛之家,通過各種手段來積累財富,兼並土地,安排自家的人來擔任官位,至於唐國救濟齊國的物資,也是他安排的族人所貪墨的,可笑的是,駟鈞竟然不知道這件事,那族人也壓根沒有透露。
罪證確鑿,那自然就是要拿人了。
被牽連,被抓捕的人很多,劉長只是壹句話,讓欒布從重處理,讓天下人都知道這樣的行為會是什麽下場!
可就在這個時候,劉襄卻開始前來求情。
壹同來求情的還有駟夫人,也是劉長的大嫂。
劉長板著臉,不為所動。
劉襄苦苦哀求:“仲父,我不求您可以放過他,只想讓您能留他壹命……他畢竟是有功與廟堂的……我自幼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仲父,我求妳了……饒了他壹命吧!”
“他觸犯了律法,作惡多端,我豈能饒了他?!”
“大王……我就他這麽壹個兄長了……他輔佐您的兄長也有很長時日了……”
駟夫人不由得哭了起來。
劉長的心卻很堅定,“饒了他……被他所殘害的人又該如何?!”
就在劉長下令要處死駟均的時候,劉肥卻在甲士的扶持下緩緩走進了王宮,劉肥臉色蒼白,時不時咳嗽著,扶持他的甲士則是低聲說道:“齊王非要前來……我們都攔不住……”
劉長無奈的起身,看著大哥,又憤怒的看著嫂子和猶子,罵道:“這件事,是誰告知兄長的?難道兄長的命還不如那駟鈞嗎?!”
“長弟……不要怪他們……”
劉肥艱難的坐了下來,劉襄急忙扶著他,劉肥擡起頭來,苦澀的看著面前的弟弟,遲疑了許久,方才說道:“他跟隨我很久了……看在他往日裏的功勛上……且饒了他壹命吧。”
劉長勃然大怒,“兄長,妳怎麽也為他開口呢?”
“妳知道他做了多少惡嗎?”
劉肥低下了頭,“長弟啊……我還在皇宮的時候,他就是我的舍人了……跟了我幾十年……妳想想,若是觸犯律法的人是欒布,妳會殺死他嗎?”
“我的欒布可不會這麽做!”
劉長嚴肅的回答道。
劉肥此刻也是很糾結,壹方面是自己的親弟弟,壹方面又是多年的心腹,又是自己妻子的兄長,劉肥長嘆了壹聲,“長弟啊……我不知還有多少時日了……就看在我的情分上……就饒了他的性命,其余的事情,妳如何處置都好……長弟,好嗎?”
劉肥盯著劉長的臉,聲音都在顫抖著,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劉長更加的煩躁。
“身為諸侯王……居然包庇這樣的奸賊?!”
劉長咬著牙,可看著兄長的臉,卻遲遲無法下令,最後,他憤怒的轉身離去。
當他走出皇宮的時候,欒布正在等候著。
“大王……何時行刑?”
“大王??”
看到劉長的臉色不對,欒布急忙跟了上去,“大王?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這周圍可有什麽狩獵的地方?!”
劉長煩躁的帶著欒布走出了城,就在欒布準備再次詢問的時候,遠處卻忽然傳來了壹聲驚呼。
劉長和欒布看了過去,就看到幾個人擡著壹個人,急匆匆的從耕地裏跑了出來,將人放在了樹蔭下,正大聲的呼喚著什麽,劉長下了馬,皺著眉頭,快步朝著那裏走去。
在這裏堆集的幾個人,都是本地的農夫,各個瘦骨嶙峋,渾身似乎就剩下了骨架,而躺在地上的那人,此刻緊閉著雙眼,還有壹人正用力搖晃著他,大聲的叫喊著。
“出了什麽事?”
眾人看了劉長壹眼,害怕的起身拜見。
“貴人……有人病倒了……無礙……”
劉長俯下身來,看了看那個人,倒下的那人渾身都被汗水濕透,有氣無力,這不是病倒的,這是累倒的,劉長皺著眉頭,“如此炎熱的季節,怎麽就不休息片刻呢?糧食還是不夠吃嗎?”
其中壹位老人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妳如實告知!”
“貴人啊……我們都是這裏的佃戶……沒有自己的耕地……家裏確實沒有糧食……”
“各地都鼓勵開墾,妳們為什麽不去呢?”
“官吏不讓……我們本來都是有耕地的……聽說廟堂免了稅,減了稅,我們都很開心……但是,我們那土地都被別人給買了,不賣他們便要打……去了縣衙,他們也不聽……也不許我們離開……在這裏為他們耕作……若是偷閑,他們便不給口糧……”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起了各自的情況,言語裏滿是深深的疲倦與無奈,當豪族與官吏們勾結在壹起的時候,尋常百姓根本就沒有對抗他們的力量,只能是丟掉耕地,成為佃戶,為了博取活命的口糧,在這土地裏賣命的勞作……他們的皮膚被曬得黝黑,嘴唇龜裂,眼神麻木,那腰甚至還沒有劉長的手臂壹般粗。
欒布正在叫人,準備救治那人。
壹個七八歲的孩子,此刻卻蹲在倒下的那人身邊,嚎啕大哭,那人正是孩子的兄長。
而聽著他們的訴說,看著面前這壹幕,劉長的臉色卻愈發的嚴肅了起來。
劉長忽然站起身來,看著壹旁的欒布,直勾勾的看著他。
“大王?怎麽了?”
欒布驚訝的問道。
“這天下……有兄長的又豈是我壹人……”
“大王??”
“欒布,妳現在就回城,殺了駟鈞,滅了他的宗族!”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