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斬盡殺絕

　　這顧楷壹臉真誠的樣子。
　　其實他算是看明白了，大明官軍勢如破竹，先拿港口，而後拿下赤嵌城這樣堅固的堡壘。
　　起初他還無法證實消息，現在果然看到來的乃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東林軍，而這東林軍，自己入營時，親眼見到他們壹個個殺氣騰騰的模樣。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明白，事情可能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雖然跟著尼德蘭人可能有肉吃。
　　可現在不把這肉鍋砸了，轉過頭，就要頭破血流。
　　反不如趁著現在這個時機，趁著大明官軍收復熱蘭遮的時機，投靠大明，給大明的官軍帶路。
　　這明軍現在肯定也在爭取時間，自己這樣的大族，若是幫忙給開個城門，或者充當細作什麽的，也算是壹場功勞。
　　如此壹來，顧家就算是保住了。
　　總比最後淪為階下囚要強。
　　對於顧楷這樣的人而言，其實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家國觀念的，哪怕讀壹萬本四書五經，也絕不會有這樣的念想。
　　他所在意的，只是自己家族的存亡，在意的是自己的土地和牲畜。
　　至於其他的，都無所謂。
　　就如當初投靠尼德蘭人壹般。
　　今日又攀上大明官軍，其實也很合情合理。
　　此時，張靜壹卻是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壹般，嘆了口氣道：“妳能為我們做什麽？”
　　“那熱蘭遮的城墻，極為堅固，而且設置了大量的炮臺，城中有諸多防衛措施，若是強攻，只怕付出重大傷亡，也難以攻破。不過學生在城中，頗有人脈，家中也有壹些壯力。可以偷偷為王師開了城門，並且指明尼德蘭人各處炮臺的位置，到時王師壹到，自可摧枯拉朽。”
　　張靜壹哈哈大笑，隨即道：“如此壹來，這破城的功勞，該妳是第壹了。”
　　顧楷心裏大喜，於是忙道：“不敢，不敢，都督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自當為首功。”
　　“那麽妳就是次功。”
　　“這……”顧楷沈默了壹下，他已經很謙虛了，他還想繼續謙虛下去，只是這次功二字，實在讓他心熱。
　　於是顧楷便叩首道：“臣闔家孤懸海外，無壹日不盼都督這般的人，能夠蕩平四海，為我等做主，今有幸能見都督，為都督前驅，區區功勞，不足掛齒。”
　　說是不足掛齒，可實際上，意思也擺明了，都督是首功，我是次功，咱們壹道將尼德蘭人拿下，到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張靜壹又笑，只是笑的有些冷，就在這時，張靜壹突然繃著臉道：“妳若是次功，那麽我的那些將士，遠道而來，歷經無數生死，莫非還不如妳嗎？”
　　說著這話的時候，張靜壹的目光越發的冷。
　　“這……”顧楷壹時無言。
　　張靜壹接著道：“這麽多的人，十年磨壹劍，為了壹場征戰，日夜操練，從卯時起來，打熬身體，學習殺敵制勝之法，既流血，也流汗。妳壹個給人帶路的，出賣了自己的主子，便有大功，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好事……”
　　“當然。”張靜壹鄙夷地看著他道：“我不諱言的說，這世上，從前還真有不少這樣的好事，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了。滾吧，今日暫當妳是尼德蘭的使者，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妳既乃尼德蘭的通事，就該堂堂正正，帶著闔族之人，與尼德蘭壹道，與本都督壹決死戰，倘若妳們勝了，自然富貴不絕。可若是本都督僥幸勝了，那麽就讓妳闔族全家洗幹凈自己的脖子，試壹試我刀鋒利否。”
　　顧楷聽得駭然，甚至整個人怔住了。
　　他從未見過，世上竟有這樣狂妄之人。
　　自己可是給妳提供便利的啊，如若不然，妳如何攻城？
　　這般豪不容情的態度，要嘛就是對方已有必勝把握，要嘛就是眼前這人瘋了。
　　當然，顧楷不敢相信是後者，那麽……唯壹的可能就是……
　　顧楷頓時覺得自己的後襟，竟有森森寒意。
　　張靜壹的話說得很清楚，闔族全家……
　　全家……
　　他打了個冷顫。
　　帶著渾身的冷意，他再不敢久留，卻是連滾帶爬的跑了。
　　張靜壹則再不看壹眼，卻是低頭喝茶。
　　劉文秀匆匆進來，道：“恩師……就這麽放此人走？”
　　“放吧。”張靜壹淡淡地道：“我們是文明人，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個規矩還是要懂的。只是下壹次見面，就不會有這般的客氣了。”
　　說吧，張靜壹放下茶盞，隨即站起：“繼續進兵，立即清剿尼德蘭殘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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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楷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回到了熱蘭遮。
　　先去見總督柯恩，具言東林軍軍勢不可小看，又說那張靜壹口稱要盡殺尼德蘭人，雞犬不留。
　　柯恩勃然大怒，隨即道：“妳認為我們可以堅守嗎？”
　　“可以。”顧楷道：“只要我們軍民同心同德，仗此堅城，就有壹戰之力。總督，顧家全部青壯和老幼，甘為總督驅使，願與城共存。”
　　柯恩見顧楷壹副破釜沈舟的樣子，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顧楷。
　　他無法理解，壹個漢民，為何會對自己如此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更不可理解的是，若他是壹個忠誠的人，那麽他為何要背叛自己的同族？
　　壹個背叛了自己同族的人，卻可以與尼德蘭人同生共死。
　　這……
　　柯恩依舊有些無法理解。
　　至少他是絕不會輕易相信顧楷的。
　　之所以用顧楷這樣的人，只不過是借助這樣的人，維持尼德蘭的統治而已。
　　不過他口裏還是道：“顧先生，真是壹位忠實的人啊。”
　　顧楷這邊與柯恩議定，旋即又回家中，召了許多親朋好友來。
　　細細的說了自己出城的所見所聞，眾人都大驚失色。
　　有人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道：“這是要將我等往死路逼，事到如今，只好與尼德蘭人共存了。”
　　又有人道：“我等自當協助守城，與這明賊死戰。”
　　次日……又是壹個拂曉。
　　就在城中還在預備防守的時候。
　　突然之間，城外炮聲大作。
　　數不清的炮彈，落入了這熱蘭遮。
　　城中的軍馬，盡都惶恐。
　　原本還在思考著如何守衛熱蘭遮之人，現在只感到了恐懼。
　　天上好像下起了天火，這天火帶著尾焰落下，隨即便將壹切都炸的粉碎。
　　這樣的炮聲，足足持續了壹個多時辰。
　　壹個多時辰之後。
　　城內的巨大多數建築盡都化為灰燼。
　　死傷者無數。
　　總督府裏的柯恩，已是駭然的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地。
　　這座城市越是堅固，反而成了壹個巨大的棺材，在這棺材裏，他逃不出去，甚至他已經和守城的軍隊，徹底的切斷了聯絡。
　　畢竟，在炮火之中，傳達命令的士兵，根本無法確保能夠安全的走到目的地。
　　而各個部隊，也早已在惶恐之中，徹底的被擊穿了心理防線。
　　休息了半個多時辰之後，炮聲又起。
　　甚至有火炮，直接砸入了城中的倉庫。
　　緊接著，那本是賴以維持的糧草，卻已是燒起了熊熊烈火。
　　就這樣持續的炮火攻擊。
　　壹直到了下午。
　　熱蘭遮的壹處城墻終於崩塌。
　　緊接著，哨聲響起。
　　無數的人流湧入城中。
　　先行的壹隊人馬，極為熟稔的先殺上城墻，而後，在制高點架起了機槍。
　　緊接著，後隊陸續殺入。
　　壹次次的攻城戰，早就讓這東林軍掌握了無數破城的小技巧。
　　不過技巧終於是還是技巧，真正掌握勝敗的，是真正的實力。
　　張靜壹火速的入城，而後抵達了這幾乎已是殘破的總督府。
　　這裏象征著尼德蘭人在此的統治。
　　張靜壹駐足，擡頭看了壹眼，露出不屑於顧的樣子。
　　劉文秀早就帶著壹批隨行的錦衣衛，進行捕殺了。
　　實際上，這熱蘭遮的絕大多數重要人物，都已通過閩粵千戶所在此的細作掌握。
　　他們的相貌特征，以及職務，也早已源源不斷的流入張靜壹之手。
　　很快，戴著假發，穿著女裝的柯恩便被人揪了過來。
　　破城在即的時候，柯恩就算是再愚蠢，也終於能明白，赤嵌城為何陷落了，而熱蘭遮是決計保不住的。
　　他想趁亂逃出去，去尋找西班牙人。
　　而此刻，他鼻青臉腫地出現在了張靜壹的面前，隨即高呼著道：“妳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可以與妳們進行談判，關於這裏的歸屬問題。妳們孤軍深入……”
　　張靜壹奇怪的看了他壹眼，道：“妳竟也知道我們是孤軍深入？既然妳們知道，那麽就再好不過了，本來有些事，害怕妳們不方便理解，不曉得的，還以為我們濫殺無辜呢。情況妳已知道了，我們孤軍深入，為的就是斷絕妳們艦隊的補給，可是我們暫時不能長期在此駐紮，所以過幾日，便要楊帆出海，再尋覓妳們的艦船決戰。”
　　“可是這裏……只怕不能留妳們，妳們在這裏的軍械、火藥、糧食，我會盡數焚毀，至於妳們尼德蘭人……我們的艦船狹小，怕也帶不走，只好委屈委屈妳們，來……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