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富堪敵國

　　鄧健卻是對李國的話置之不理。
　　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藏匿錢財，五花八門的手段都有。
　　可是萬變不離其宗。
　　根本問題就在於，這種貪墨來的錢財，絕大多數人，都是舍不得離身的。
　　說穿了，就是沒有安全感，在遼東，幾乎所有的遼將大抵都是這樣的套路。
　　因此……這錢財往往都是在距離自己較近的地方才能心安。
　　鄧健要尋贓銀，其實就是找到主人的具體住處，而後在附近尋找壹些蹊蹺的地方，基本上壹找壹個準。
　　“有沒有這附近街巷的輿圖。”
　　他大呼壹聲。
　　早有人興沖沖地上前，道：“鄧僉事，我帶著。”
　　鄧健接過去，而後直接就地將這輿圖攤開。
　　他尋到了李國的宅邸，而後指了指隔壁的宅邸道：“這是誰家的宅子？”
　　“說是壹個江南的富商……”
　　“叫什麽？”
　　“姓陳，叫陳睿。”
　　鄧健笑了笑，就道：“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隨即，他吐出了兩個字：“破墻！”
　　校尉們立即精神抖擻，壹擁而上，壹群人開始破墻。
　　很快有人道：“此處有壹處……假門……”
　　原來那兒有壹處墻，似乎並不結實，磚縫之間，並沒有抹泥，只需將磚頭壹個個抽出來即可。
　　有人用力壹踹，便是壹個窟窿。
　　李國臉色更是陰沈，他怒吼道：“到現在還要汙我清白嗎？”
　　畢竟是內閣大學士，威嚴與生俱來壹般，壹聲厲喝，隨即道：“屢次三番如此，將老夫置於何地？”
　　天啟皇帝這時也不知鄧健說的是否完全準確，不過現在，卻依舊不吭聲。
　　張靜壹回過神來，道：“拆開了這墻，便可水落石出！李公，這隔壁叫陳睿的人，妳可認識？”
　　“不認得。”李國正色道：“壹個都不認得，隔壁這姓陳的，壹年到頭也不來京城壹趟，老夫如何認得？何況老夫日理萬機……平日裏，又怎會和這樣的人有什麽交集？”
　　張靜壹立即步步緊逼：“這樣說來，這宅子不是李公的？”
　　李國怒道：“這隔壁的宅子，與老夫有什麽幹系？白紙黑字，寫著戶主乃是陳睿……”
　　張靜壹帶著幾分深意地笑了笑道：“這兩宅之間只用壹面矮墻，李公倒是對這位姓陳的商賈，頗為放心，壹點也不擔心，隔壁有什麽人翻墻來驚擾女眷呢！”
　　李國氣的發抖，他突然變得格外的激動：“君子坦蕩蕩！”
　　張靜壹越發覺得有些不對了，於是道：“這麽說，妳既不認得陳睿，也和他沒有打過交道，隔壁宅邸，和妳沒有壹丁點關系？”
　　“自然！”
　　轟隆……
　　那壹堵墻已是轟然倒塌。
　　壹時塵土四起。
　　天啟皇帝不禁振奮，倒是身邊的宦官，擋在了他的面前，害怕這塵土席卷到天啟皇帝的身上。
　　後頭百官們，還有人面帶怒容，也有人若有所思……
　　李國又氣呼呼地喝道：“私闖我宅邸，還毀我墻院，此奇恥大辱！張靜壹，妳承擔得起幹系嗎？”
　　“承擔得起。”張靜壹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壹句話，差點沒將李國噎死。
　　張靜壹道：“我忝為左都督，錦衣衛指揮使，直駕侍衛、巡查緝捕，監督百官，有什麽事承擔不起？來人……將這陳睿的府邸，給我抄了，挖地三尺，也不得放過，這是我說的，誰敢阻攔，便格殺勿論。這幹系，我來承擔，若是查抄錯了，我張靜壹自當受罰！”
　　說罷，他厲聲的道：“動手！”
　　錦衣衛上下官校聽罷，此時抖擻精神，齊聲應諾。
　　而後如潮水壹般，順著坍塌的院墻，沖入了隔壁的府邸。
　　此時，鄧健大手壹揮，道：“能大量藏銀的……至多三處，帶壹隊人，隨我來……”
　　於是，百戶劉文秀大手壹揮：“新區百戶所來！”
　　“喏！”
　　……
　　李國深吸了壹口氣。
　　他的瞳孔收縮，努力地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
　　另壹邊，李家的家眷還在嚎哭和喊冤，口呼清白。
　　百官個個皺眉，壹言不發。
　　李國咬著牙道：“張靜壹，就算裏頭藏匿了銀子，與老夫何幹？老夫的住處，與這麽多人為鄰，難道……盡都……盡都……”
　　張靜壹勾唇壹笑道：“現在又不是查抄妳家，妳慌個什麽呢？”
　　李國則道：“陳睿何罪，沒有駕貼，不得旨意，豈可輕易侵門踏戶！妳們不但要構陷老夫，還要陷害尋常百姓嗎？”
　　張靜壹笑著道：“陳睿和妳有沒有幹系，到時就知道了。”
　　不多時，那僉事劉壹奇已匆匆而來，道：“都督，尋到了陳睿的文牘，確實有這麽壹個人，不過……”
　　張靜壹按著腰間的刀柄：“不過什麽？”
　　“不過此人在江南，曾做絲綢的買賣，就是……有些對不上。”
　　“對不上，怎麽對不上？”
　　“這人……黃冊中的記錄……寫著……他生於嘉靖三年……而這宅邸，是八年前購置的……如果……如果……卑下算的沒錯的話……八年前……陳睿購置宅邸的時候，理應快壹百歲了。”
　　張靜壹倒吸壹口涼氣，好家夥，居然還是壹個老壽星。
　　張靜壹道：“這樣說來……這個陳睿還是個活神仙？”
　　“……”
　　對於這個時代的壽命而言，莫說壹百歲，便是八十歲，都可算是變態級別的高壽了。
　　張靜壹道：“他的子女呢？”
　　劉壹奇道：“上頭記錄，他只有壹女，不過早在嘉靖三十二年，就許配給了人。”
　　張靜壹道：“也就是說，他沒有子嗣？”
　　“沒有！”劉壹奇肯定地道。
　　張靜壹隨即笑呵呵地看著李國，道：“李公，妳說人活到了壹百歲，而且幾乎沒有什麽子嗣和後代，卻在京城置宅，此事蹊蹺嗎？”
　　李國深吸壹口氣：“這與我又有什麽關系，此別人的家事，老夫從不過問。”
　　說罷，他又道：“老夫這些年來，兩袖清風，人所共知……”
　　天啟皇帝拉著臉，已不再是方才那般的底氣不足了，冷聲道：“是不是兩袖清風，很快就會知道，現在多言，又有何益？”
　　“陛下……”李國沈痛地道：“臣乃朝中大臣，今日蒙此不白之冤，受此奇恥大辱……陛下……”
　　天啟皇帝只冷著臉，置若罔聞。
　　李國還不罷休，接著道：“世道怎麽成了這個樣子？連大學士都不能保全，斯文掃地……”
　　此時，顯然已沒有人理會他了。
　　不多久，隔壁便有人過來，略帶激動地道：“找到了，找到了……”
　　壹時之間，天啟皇帝大為振奮，道：“走。”
　　壹行人匆匆穿過了坍塌的院墻，隨即……便到了這陳家的宅院裏。
　　卻見這宅院裏，也有不少的仆從，已被錦衣衛所控制，他們皆都戰戰兢兢地被押在了壹處。
　　而這宅院很奇怪，明明是後宅，應該是家眷所住的地方，這樣的宅邸，講究的應該是有庭、有院、有園，尤其是園林，必不可少。
　　可此處……卻是密密麻麻的，盡建起了庫房。
　　這壹個個庫房，壹個接著壹個，哪裏是什麽住人的地方。
　　天啟皇帝壹看，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隨即便見那鄧健匆匆地帶著幾個人來，道：“陛下，對方藏匿錢財，已到了有恃無恐的地步，壓根就沒有打算好好藏匿，這裏共有庫房十七間，裏頭都是金銀珠玉……”
　　說罷，他立馬領著天啟皇帝等人壹道，直接打開了壹個庫房，同時讓人取了火把來。
　　頓時……這火把映射之下，裏頭的金銀，頓時蓬蓽生輝！
　　天啟皇帝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的要窒息了。
　　隨即臉上露出了狂喜。
　　而後，臉又瞬間冷了下來，咬牙道：“好，好的很……真是朕的大清官啊，袖裏都是清風，可家裏卻都是金銀，了不起！”
　　李國的臉色已是慘然壹片。
　　可到了這個時候……他似乎還不願承認，只是道：“這……這……陳家……居然藏匿了這麽多金銀……”
　　張靜壹覺得這人已經厚顏無恥到了極點，大喝道：“李國，到了如今，妳還要抵死不認嗎？”
　　李國忙不叠地矢口否認道：“不，不，這與老夫沒有幹系，此別家的宅邸，與老夫何幹？”
　　天啟皇帝已是怒不可遏，譏諷地道：“難道李卿意思是，有個人……恰好在妳家隔壁藏了這麽多的金銀，而這人……只怕早就死了，且還斷子絕孫了，世上有這麽多恰巧的事？”
　　李國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陛下，臣冤枉……冤枉啊……”
　　李國隨即拜下，叩首道：“臣兢兢業業，勤於王命，不曾有什麽過失，臣是清白的……”
　　到了如今，他除了抵死不認，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天啟皇帝直氣的發抖，厲聲怒斥道：“死到臨頭，還要狡辯！”
　　李國道：“臣拿人頭作保，這些與臣，毫無幹系。”
　　“那妳就拿妳全家來做保吧！”
　　天啟皇帝方才是氣得想跳腳，此時卻是突而冷靜了下來，目中卻是掠過了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