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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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三百三十章 盡忠職守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8

  中瓦子依舊繁華。
  正有人在表演噴火,響起了壹片驚呼與叫好,集市上的吆喝此起彼伏。
  喧鬧聲掩蓋了壹些密談私語。
  壹間茶舍便設在此處,離禦街很近,且鬧中取靜。
  茶舍閣樓上,留夢炎從袖子裏拿出壹枚銀餅,推到了茶博士面前。
  “可以說了?”
  “多謝相公,相公想打聽什麽?”
  “葛嶺別院。”
  茶博士微微壹驚,低聲道:“這可是大事。”
  “餅妳已吃了。”留夢炎不急不緩地抿了壹口茶,道:“葛嶺別院被抄了之後,賈似道的家財都收入國庫了嗎?”
  “相公這個問題,壹塊餅怕是不太夠。”
  又壹枚銀餅被推了過去。
  “沒有,據小人聽到的,賈似道多寶閣裏的寶玩,都被瓜分了。”
  “誰?”
  “壹個多月前,有六位貴客來吃茶。其中五位都是商賈,唯有壹位乃是朝堂上的相公。這位相公賣了件寶玩,買下這寶玩的商賈出到了這個價……”
  留夢炎擡頭壹看,問道:“五百貫?”
  “五萬貫。”
  這次,連留夢炎都面露驚色,傾過身問道:“哪件?”
  茶博士顯然也頗讀過書,說到這裏便賣了個關子,道:“小人給相公念壹句話吧?”
  “念。”
  “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
  留夢炎嘆息,喃喃道:“十八日,上陽臺書,太白。”
  “相公也知《上陽臺帖》?”
  “那年,我親眼看賈似道將他的‘秋壑圖書’蓋在徽宗皇帝的題跋後面。”
  “相公有幸啊!李太白以詩文稱青史第壹,卻不以書法著名,然此帖氣勢飄逸,用筆縱放自如……嘖嘖。”
  茶博士感慨不已,搖頭晃腦,又問道:“相公是想問誰買走了這卷字帖?”
  “罷了,我買不起。”留夢炎問道:“誰賣的?”
  “新任的兩浙安撫大使。”
  “謝堂?”
  茶博士含笑點頭,轉動著手裏的長嘴茶壺,給留夢炎斟了杯茶。
  留夢炎又問道:“妳可聽說過謝堂家裏有壹只純白的獅貓?”
  “此事小人不知,但相公若要問謝相公家中事,可去尋晁婆。”
  “晁婆是誰?”
  “她不久前搭橋引線,為謝相公找了壹房外室,據說長得國色天香,深得謝相公喜愛。”
  “何處找她?”
  “西湖畔,豐樂樓東面,俞家園。”
  留夢炎點點頭,起身便走。
  “相公不再飲壹杯?”
  “不了。今日問妳之事,莫告訴別人。”
  “相公放心,小人嘴極嚴。”
  留夢炎根本不信他嘴嚴,但其實也不太在乎他泄密,施施然離開了中瓦子。
  才上轎子,便有小廝迎了過來。
  “相公,宮中召見,似乎出了大事。”
  留夢炎反問道:“妳告訴我,哪天不出大事?”
  “這……”
  “老樣子。”
  “是,小人便說沒找到相公。”
  ……
  待留夢炎離開俞家園時,天已經很暗了。
  路過豐樂樓時,聞到了飄來的香味,他才想起自己今日還未用晚飯,不由苦笑。
  只匆匆填了幾口,回到府上時,便見壹隊宦官正焦急地等在門外。
  “右相!哎喲,右相妳可回來了!太後與平章公還在宮裏等妳吶。”
  “發生了何事?因前幾日有太學生員在西湖壁上題李逆之詞,我今日去暗查此事。”
  “怕右相不知,鎮江府的戰報回來了……張世傑大敗了。”
  留夢炎心想,果然如此。
  接著他還想到壹件頗具諷意的事——也許就在自己找貓的工夫,大宋已經亡了。
  “不。”
  他忽然緊張起來,意識到留給他自己找貓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壹旦唐軍攻破臨安,那幾位貴人豈還需要自己來辦這件事?
  幾個宦官眼見留夢炎皺眉,不由暗道右相果然憂國憂民。
  “右相,這便進宮吧?”
  “也好,兩浙安撫大使謝相公可在宮中?”
  “……”
  宦官們打著燈籠送了留夢炎到了選德殿,只見殿中終於擺上了地圖,而站在地圖邊上的正是謝堂。
  謝太後當政以來,謝家水漲船高,老壹輩得了封爵便心滿意足。謝堂卻正值壯年,短短半年間升遷到了高位,已有幹政之態。
  留夢炎都懶得拿正眼看這些外戚,今日卻是壹進殿就註意到謝堂。
  他不由心想,謝堂擅書畫,所畫蘭竹松石也頗為清雅,想必得了李太白的書帖該愛不釋手才是,怎會賣了?
  莫不是捐給國庫了?
  緊接著,留夢炎便道自己糊塗了才會這麽想,哪有人把貪墨的東西賣了是為捐回去的……
  “右相?右相?”
  留夢炎回過神來,便聽謝太後問道:“右相是如何看的?”
  “太後恕罪,臣還不知戰況。”
  謝道清遂看向了王爚。
  王爚面色凝重,負手不語。
  謝堂道:“唐軍戰船用火炮猛攻,張世傑的水師亂了陣腳,投降的有壹萬多人。張世傑只好奔逃到圌山,上書請援。”
  留夢炎道:“朝廷何來兵力再支援他?”
  “右相如何看?”
  “平章公如何說?”
  王爚依舊沈默。
  留夢炎道:“出擊鎮江是平章公壹力主張了,張世傑也是平章公壹力舉薦的。如今兵敗喪師,平章公卻壹言不發,這是何意?!”
  王爚大怒,道:“國事豈有重於軍務者?然而張世傑進師之際,兩丞相壹人歸鄉、壹人不肯督戰,公卿眾人議而不決,諸將士無統帥。今張世傑因此而敗,臣還有何話可說?!”
  留夢炎壹聽,終於認真參與進了這場議論,不悅道:“王平章公言下之意,戰敗之責在我不成?”
  “妳難道不知鎮江運河口距臨安不遠,蓋大敵當前之際,若陛下不能親征,自當有丞相督軍,我亦願親自督師,因年老而不得行。而妳輩不肯為國出力,不知社稷尚堪幾敗?”
  謝道清連忙道:“自是沒有官家親征之理。王卿,當此時節,就不必追究是誰的過錯了,張世傑既請援兵,如何處置?”
  只見王爚緩緩伏倒,摘下官帽,放在壹邊。
  “王卿?這是何意?”
  “臣,既不得其職,又不得其言……乞罷免。”
  王爚語氣沈痛,說罷,磕了個頭。
  謝道清吃驚不已,連忙站起身,道:“怎可如此?怎麽可如此?王卿不能就這樣罷官。”
  留夢炎心中暗暗冷笑,懶得再看他們壹個想走壹個想留,目光又落到了謝堂臉上,思考著該如何到謝堂的別院作客。
  ……
  “升道兄。”
  出了宮,留夢炎便喚住了謝堂。
  謝堂正著急忙慌地拎著官袍走,回過頭來,訝道:“右相有何指教?”
  “我有話想與升道兄相談,還請撥冗壹見?”
  謝堂原本像是有急事,此時壹楞,卻像是原本的急事不辦也可以,道:“右相言重了,不如到寒舍壹聚?”
  留夢炎想去的是他養外室的別院,聞言不由失望,卻還是笑應道:“太好了。”
  連夜到了吳山謝宅,留夢炎轉頭四顧,道:“此地似乎是……是先帝賜給……”
  “不錯,正是當年李逆在臨安的宅院。”謝堂道。
  留夢炎連忙道:“此非壹般人能住之處。”
  “哈哈。”
  謝堂大笑,招呼留夢炎到大堂坐了。
  這堂上所陳列之器物、字畫,卻全都不是凡品。
  “右相是想與我說王爚老兒之事吧?”謝堂不等上茶,已開口道:“他自己老糊塗了,不顧太後議和的主張,打了敗仗,卻指責右相,簡直無理取鬧!”
  “是啊。”
  “右相如何看?”
  留夢炎微微沈吟,道:“王爚想走,不妨便讓他走。張世傑求援,臨安卻不宜再調兵了。可封賞張世傑,穩住軍心。”
  “右相實在。”謝堂就知道留夢炎與他立場相同,不由大喜,道:“王爚想逃命,我姑姑卻還想留他,我今夜便想說讓他罷官也好,再召回左相,或還可與李逆議和。”
  留夢炎問道:“太後還想議和?北邊豈能答應?”
  “大不了便稱臣,官家去帝號,降為江南王。”
  “只怕也難啊。”
  “右相也聽說了吧?瑞國公主如今成了李逆的側妃。姑姑曾對她有養育之恩,想讓她勸壹勸李逆。李逆畢竟曾是宋臣,受過先帝重恩,取宋未免不義。”
  留夢炎心念壹動,問道:“但不知送什麽禮物給瑞國公主?”
  “右相可有主意?”
  “當年先帝在時,曾與我說公主喜歡貓,曾養了壹只通體雪白的獅貓,謝相公以為如何?”
  他說話時壹直觀察著謝堂的反應。
  只見謝堂先是訝異,其後是沈思,再是恍然,最後點頭不已。
  “右相這主意不錯。”謝堂舉杯笑道。
  留夢炎也笑了笑,道:“太後若真決定議和,我願為使節。”
  “右相真是忠忱為國……”
  ……
  離開了謝宅,轎子壹路平緩地下了吳山,留夢炎眼中已滿是振奮之意。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終於是辦成了北邊交代的差事,往後在新朝有了靠山,保住前程不難。
  唐軍所向披靡、輿情司無孔不入,這都不假,但壹只貓又脆弱又不值當調動輿情司,還真只有他能找到。
  這夜留夢炎睡得很是安心。雖然唐軍已奪得運河口,南下臨安指日可待,滿朝達官貴人皆惶恐。
  壹場飽覺醒來,再往樞密院,卻感到氣氛古怪,各官吏竊竊私語。
  “發生了何事?”
  “稟右相,是有北邊的報紙傳到臨安了。”
  “給我看看。”
  “這……下官也沒有。”
  留夢炎冷了臉,道:“拿來。”
  “是。”
  壹張紙從袖子裏遞了過來。
  留夢炎回到公房,攤開那報紙,只見上面寫的是《諭順臣書》。
  他目光壹凝,仔細地看了起來,末了,還喃喃了壹句。
  “克己奉公,盡忠職守……這說的豈不正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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