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太子只是太子
亂明者皇太子 by 二月風似剪
2023-7-16 12:45
監國這麽大事,朱常洛現在還沒這個膽子。
之所以慫,主要的原因就是手裏沒人,不敢造次。
所以,這是先忍忍吧,等什麽時候真的名正言順了,就算沒人也可以插人,那時候就不會慌了。
但是,現在說啥也不能瞎激動。
雖然,朱常洛不激動了。
但是,有人卻比朱常洛更激動。
這個比朱常洛更激動的人就是現在被百官尊稱為“王輔”的次輔王錫爵。
現在王錫爵終於感受到了什麽叫前途壹片光明。
首輔申時行被萬歷皇帝勒令回家養老,雖然,現在還沒正式辭去首輔之位。
但是,根據以往的規矩,只要申時行連續上表兩三次,萬歷皇帝再假模假樣的挽留兩次就會直接同意申時行的辭職申請。
所以,王錫爵的心情別提有多好了。他就等著申時行走完流程,他轉正了。
但是,這流程好像並不是那麽好走的。
就在前壹天的下午。
申時行被萬歷皇帝斥責以後,他回到家中並未第壹時間就寫請辭的奏折,而是把他的兒子申用懋叫到了跟前。
申用懋聽到父親的召喚後,急匆匆的就從太常寺趕了回來,直接去了申時行的書房。
到了申時行的書房後,申用懋看著正在書案上大筆揮毫的申時行,他聲音輕輕的喚了壹聲:“父親。”
申時行好似沒有聽到壹般,他繼續的揮舞這手裏的狼嚎大筆,似乎全身之力都灌註到了這支大筆之上,他的壹筆壹劃都顯得格外有力。
看到這個情況,申用懋也不敢打擾父親。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父親進到書房中開始這樣書寫大字的時候,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麽事情。但是,看著父親如此全神貫註,如此竭力而為,申用懋就知道肯定是發生了壹件了不得大事。
過了好壹會兒的時間,申時行終於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然後把手裏的毛筆壹放,直接伸出手來,申用懋立刻就遞上了壹塊毛巾。
申時行接過毛巾擦了壹下額頭上的汗水,然後,嘆息壹聲說道:“這麽多年了,老夫的字還是沒有長進。”
說罷,申時行直接就把剛剛寫好了那個大字給揉成壹團扔在了地上。
看到,申時行這個動作,申用懋心裏壹驚,驚呼壹聲:“父親您這是……”
申時行看著緊張的申用懋,他說道:“怎麽了?”
申用懋聽到申時行的話後,他連忙站好,然後說道:“父親您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申時行看著自己這位憨厚老實的兒子,他說道:“為父要辭了首輔之位。”
申用懋聽到申時行這句話後,他宛如聽到壹道晴天霹靂,他驚恐的看著申時行說道:“父親妳說什麽?”
申時行看著驚慌失措的申用懋,他往前壹走,然後說道:“用懋妳覺得太子如何?”
申用懋聽到申時行這樣發問,他心裏雖然很慌,但是還是先壓住了心裏的震驚,然後說道:“太子聰明睿智。”
申時行聽到兒子這樣評價朱常洛,他心裏的慌張也不由的松了壹分。
然後,回過頭說道:“為父就是因為太子才被辭了首輔之位。”
申用懋聽到這句話後,他更是震驚了。
因為太子?
怎麽可能會因為太子呢?
太子怎麽會威脅到父親的首輔之位?
申用懋的腦海裏頓時蹦出了無數個疑問。
看著疑惑而又震驚的兒子。
申時行擺擺手說道:“都這麽大的人,怎麽還沒壹點定力呢?”
申用懋被申時行這麽教訓了壹句後,他才稍微了穩定了壹下情緒,然後目光直直的看著申時行問道:“父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申用懋真是慌到不行,他父親這種高深莫測的聊天方式,這麽多年了,他壹直沒有領悟到精髓,反而愈加的急躁起來。
申時行看著焦急的兒子,他心裏壹嘆,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性子直,不是那種彎彎繞繞的人。於是,申時行就說道:“還記得又壹次妳跟為父說起過西山萬歷街商稅的事情嗎?”
申用懋回道:“兒子記得。當時父親還斥責了兒子。”
聽到申用懋這麽清晰的記得此事,還記得申時行當時斥責了他。
申時行看著申用懋,微微壹笑:“妳是對的。商稅確實是強國之道。可是,在如今的時局想推行商稅就是於天下人為敵。所以,為父才斥責了妳,覺得妳不知天高地厚,空談國事,理想治國。但是,今天為父要告訴妳,妳說的是對的。”
申用懋聽到申時行跟他說起這事,竟然還心平氣和的承認了自己的話是對的時,申用懋壹下就感動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申用懋對著申時行壹拜:“多謝父親。”
申時行看著躬身下拜的兒子,他伸手過去扶起申用懋。
他繼續說道:“今天父親正是因為跟皇上提了商稅之事,所以才被皇上斥責閉門思過的。等到今天過後,為父就將是眾矢之的,到時候就再也護不了妳的周全了。妳既然覺得太子有德,從今以後妳就好好的跟著太子吧。”
申用懋的腦子轉不過來。他沒聽明白他父親申時行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不解的追問道:“父親跟皇上提什麽商稅之事?”
申時行說道:“能是什麽商稅之事?不就是西山萬歷街的商稅模式嗎?為父進諫皇上開征商稅,但是剛壹開口為父就遭到了次輔王錫爵的彈劾,王錫爵彈劾為父違逆祖制,動搖國本。皇上對為父失望了,所以就讓陳炬把為父送到家中養老了。”
申用懋真沒想到,他的父親竟然也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在他的印象裏,他的父親壹直都是安安穩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人。但是,今天他怎麽就放出了壹個這樣的炸雷呢?
看著震驚的兒子,申時行笑了。
申時行笑道:“怎麽了?不像是為父的作風嗎?”
申用懋不敢說話,畢竟,兒子議論父親,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申時行繼續說道:“人總是會變的。為父之前是壹直求穩求全,竭盡全力的想要安定朝局,穩定天下。那是都是因為張太嶽,張太嶽和高拱他們前面折騰的太很了,雖然,他們都是為了大明。可是,臣子威福豈能蓋過天子?所以,他們倆人倒臺以後,必定是會引來清算的。為父在如此危難之際接任首輔,自然不能再想他們那樣擅權威福。為父要考慮皇上的威嚴,所以,這麽多年來,為父壹直都小心翼翼的維持著朝局,不敢出壹點岔子。”
說到這裏,申時行轉身看著申用懋,他繼續的說道:“但是!人總是會變的。當今天子還是原來的天子,但是如今的太子卻不壹樣了。他聰明睿智,手裏握著壹座像金山壹樣的西山皇莊,還如此的低調謹慎,由此可見,將來的天下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平淡。將來的太子也壹定會是壹位有為之君。而為父現在能做的就是幫太子打開壹個小小缺口,為太子試探壹下天下人的反應。”
申用懋聽完申時行的話後,他不由得開始敬佩自己的父親了。
原來,雖然他的父親身居高位,貴為宰輔。但是,父親卻從未像高拱張居正那樣的秉政持國,大刀闊斧的為大明開拓創新。反而就像是個暮氣沈沈的糊裱匠壹樣,艱難的維持難過的朝廷。
說實話,申用懋的心裏是挺失望的。
但是,今天不壹樣了。今天他的父親竟然做出了壹件如此創舉!
這壹下就讓申用懋刮目相看,他真的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還有如此魄力的壹天。
看著靜靜說話的父親,申用懋問道:“那父親接下來要怎麽辦?”
申時行道:“能怎麽辦?肯定是要寫奏折請辭了。”
聽到父親要請辭,申用懋急了。
“父親為何要請辭?您也說了您是為了太子,您幹嘛要請辭呢?”
申時行看著申用懋,他耐心的解釋道:“那是因為太子還是只是太子,為父若不請辭,等到明天滿城風雨以後,誰也保不住為父和申家了。”
申用懋壹時語塞。父親,思慮的都是對的。
於是,申用懋也嘆息壹聲說道:“兒子也隨父親請辭。”
申時行道:“不,妳不要請辭。妳繼續做妳的太常寺少卿。為父辭任首輔以後,自然是要回無錫老家的。妳不能走,妳要繼續留在京城。只要妳還繼續在這裏,為父就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妳明白嗎?”
申用懋看著申時行認真的雙眼,他壹下的懂了父親的用意。
申用懋對著申時行壹拜:“兒子懂了。”
申時行聽完這話後,他舒了口氣,“懂了就好,還妳潘先生現在也老了。太常寺的事情妳就不要太操心了,這段時間好好的伺候在妳潘先生身邊就行了,跟著他,妳也可以學點本事,將來也好學以致用,不至於做個無用之人。”
申時行說的潘先生就是潘季馴。本來潘季馴在原來的歷史時空中會在萬歷二十年的時候會因為申時行的罷相而遭到黜免,並在二十壹年的時候罹患風癱,萬歷二十三年的時候去世。
但是,由於朱常洛的早早的被立為太子,申時行並未被國本之爭波及太甚,所以,他就順風順水的幹到了如今歲月。
而隨之壹起被改變命運就是這位久負盛名的大明水神潘季馴。不過,雖然潘季馴沒有像原來歷史時空裏面死的那麽早,但是他的年歲也漸漸的不饒人了。
於是,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七十七歲的潘季馴也終於卸下了河道總督之職,被萬歷皇帝恩封了從壹品的榮譽官銜太子太保退休養老了。
現在就住在西山皇莊的西山療養院裏頤養天下了。
申用懋聽到父親的安排以後,他慢慢點頭,然後說道:“兒子記住了。”
申時行道:“那就幫為父研墨吧。”
“是。”
然後,申用懋就到申時行的書案前,老老實實的為申時行研墨。
申時行攤開了壹份裁剪好的奏折,然後就蘸著申用懋剛剛磨出的墨汁開始寫自己的辭呈奏折。
申時行寫完奏折後,當天晚上就讓申用懋火速的送到內閣值廬之中。
值班的內閣大學士王家屏看到申時行的辭呈奏折以後,他也壹驚,也不敢耽擱,當即就去了內宮直送到乾清宮裏。
收到申時行辭呈的萬歷皇帝看了壹眼,然後說道:“朕知道了。”
接著就沒在理會,直接喝完壹罐涼茶之後就上床睡覺了。
這樣的結果倒是讓王家屏忐忑無比,他今天也就隱約的聽到了壹些風聲,但是還不甚清楚到底是什麽事情。
但是,現在見到這個結果,王家屏不由得不多留了壹個心眼了。
果然。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司禮監的陳炬來到內閣宣布了壹條震撼朝局的旨意。
“皇上口諭,著次輔王錫爵暫理內閣事。欽此。”
這下子原來人就不過的內閣,壹下子就熱鬧起來,眾人紛紛震驚且羨慕的看著王錫爵。
王錫爵也是榮光滿面,他客氣的接受著同僚們的祝賀。
但是,對此王錫爵也始終沒提昨天他和申時行在乾清宮裏的對話。
因為,王錫爵也怕申時行說的這事太大了。弄不好,可是要掀起壹陣腥風血雨的。這樣的結果可不是王錫爵想看到了,畢竟當官都當到這份上了,誰不想善始善終,衣錦還鄉?幹嘛要妳死我活呢?
但是,開心的時刻總是短暫的,就在王錫爵春風得意的時候,陳炬又來了壹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儲貳之重,式固宗祧,壹有元良,以貞萬國。皇太子朱常洛器質沖遠,風猷昭茂,宏圖夙著,美業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為重任,以安萬物,天資鐘萃,深肖朕躬,可堪為材。故命皇太子入值文淵閣,聽事聞政。欽此。”
這道聖旨下來,不僅王錫爵傻眼了,就連許國和王家屏都楞住了。
這是什麽操作?
什麽時候有皇太子到內閣來聽事聞政的了?
沒有這樣的先例呀!
就在內閣內部爭論不休的時候,內宮又傳來的最新消息,皇太子朱常洛力辭了萬歷皇帝的聽事聞政之命,現在正在乾清宮裏請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