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灼痛

　　當溫堯看到那張申請表，確認那上面寫的確實是他女兒的名字時，他的心仿佛是做了壹次自由落體運動，沈到谷底。
　　若不是同事林容無意中看到那張表並隨口向他提了壹句，他還真不知道她現在連這麽大的事都不跟他商量了。
　　溫堯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她打個電話。
　　“餵……”電話裏傳來她的聲音。
　　“皎皎，那張申請表是怎麽回事？”
　　“妳看到了？”她的語氣有些驚訝，“如妳所見，我想出去散散心。”
　　這叫出去散散心？她以為這是出門散步這麽簡單的事嗎？
　　“為什麽之前不和我商量？”
　　“怎麽？舍不得我啊？這不正是妳希望的嗎？”
　　“我沒有……”
　　“那妳為什麽不接受我呢？爸爸，妳還不明白嗎，我們不可能再做回正常的父女了。妳這樣到底是想幹嘛呢？”她的聲音逐漸低沈。
　　他壹時語塞。
　　“放心，我又不是徹底和妳斷絕聯系了，”她語氣輕松，“想想看，我可以在國外繼續深造，在那裏工作，在那裏遇見各種各樣的人，開始新的生活……”
　　“沒有妳的生活。”
　　他的心驀地壹痛。
　　“妳覺得我會快樂嗎？壹個人在異國他鄉，沒有親朋好友，生活習俗與周圍人格格不入……”
　　“但是這些妳都不會知道，妳只是壹廂情願地認為我離開了妳才是最好的選擇，妳會幻想著我過得很好，妳會自欺欺人……”
　　“可惜的是，我會回來看妳的，我會跟妳講，其實我過的壹點都不好，沒了妳我感覺每天就像行屍走肉壹樣……”
　　“夠了，別說了。”他不忍心再聽下去，他害怕再聽下去，“妳壹定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不是我，是妳，妳逼我的。”嘆息般的聲音，“從我決定邁出那壹步開始，妳就註定只能有兩個選擇，要麽，接受我，可妳壹次次推開了我；要麽，離我遠遠的，可妳又舍不得。”
　　“妳真狠心啊，我在火裏燃燒，妳就只是在壹旁看著，什麽也不做。”
　　“妳對我的關心大概僅僅是為了讓妳的心裏好過點吧。”
　　“不是的。”他否認，說出來的話卻蒼白無力。
　　“妳騙人，上次騙了我，這次還想騙？”她質問。
　　溫見月嘆了壹聲，輕聲說：“無話可說了嗎？到頭來，妳連句挽留的話都不肯說。”
　　她掛斷了電話。
　　溫堯像是雕塑壹般靜止不動，拿著手機的手慢慢垂下。
　　他在矛盾，他在自我拉扯。
　　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怒不可遏，只想不顧壹切緊緊抓住她，可冷靜下來後，他那該死的慈父之心又上來了，反反復復告訴他這都是為了她好妳不能阻斷她的未來雲雲。
　　他恨透了自己的左右為難。
　　他當然愛她，這麽多年，愛她早已成為了他的本能。
　　如今這種愛有幾分父女之情？又有多少男女之情？
　　為什麽愛她會讓他感到這麽痛苦呢？
　　可他真能活在沒有她的世界裏嗎？
　　這兩種選擇究竟哪個更痛壹些呢？
　　若是簡簡單單的喜歡當然可以放肆，他大可以什麽都不顧忌來順她的意。可愛從來不是放縱的借口，真正的愛壹定與責任和克制有關，她不管的他要管，她不懂的他要懂，他要抑制住自己的欲望，他要想清楚他能否給得起。
　　溫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他感覺腦袋中始終有壹根繃緊的弦，她的任何舉動都是在撥弄它，直至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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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孟禾第十二次勸溫見月出去玩玩的時候溫見月終於答應了，孟禾以為終於能出去好好嗨皮壹下，結果溫見月拉著她把學校大小路都走了壹遍後就要回圖書館繼續學習，孟禾忍無可忍直接把她摁在長椅上，然後就坐在了她的腿上不讓她走。
　　“妳快起來啊。”溫見月無奈道。
　　“不要。妳怎麽每到期末就跟個學習機器壹樣，多在外面呼吸壹會兒新鮮空氣會死啊。”
　　“不會死，可我們這樣很奇怪啊。”
　　“有什麽奇怪的？不奇怪。”
　　“可妳很重啊。”
　　“我哪裏重啊，我個子比妳高還比妳輕。”
　　“那是因為妳太瘦了。”
　　“知道就好，受著吧。”
　　溫見月反抗不過她，只好乖乖的從了。
　　兩個人就用這種奇怪別扭的姿勢聊著天。
　　“妳們這是……”熟悉的聲音傳來。
　　兩人扭頭壹看，是林老師。
　　孟禾彈簧似的從她身上彈了起來，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師好，我們鬧著玩呢。”
　　“老師好。”溫見月也站了起來。
　　林容點點頭，指了指溫見月，“我有話跟妳說。”
　　孟禾很有眼力見地走開了。
　　於是兩人坐下來，林容先開口：“溫見月，妳知道妳爸爸目前狀況不太好嗎？”
　　她心裏壹緊，“他怎麽了？”
　　“最近情緒壹直不太好，院長已經跟他談過了，他明年就不帶學生了，課還是照上。”她認真地看著溫見月，嚴肅道：“妳作為子女，就算和他鬧了矛盾，也該關心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吧。”
　　她感到了壹股難言的羞愧，“他……情況嚴重嗎？”
　　“還好，只是不合適帶學生。”
　　“哦……”她的心稍微放下，又看著林容，“林老師，妳想當我的後媽嗎？”
　　林容楞了壹下，看著女孩認真的眼神，然後苦笑著搖頭，說：“妳爸有喜歡的人了，這個問題妳問錯人了。”
　　“是嗎……”她壹陣恍惚，心裏卻意外地並沒有多少高興。
　　“可能妳爸就是因為這件事才煩惱的吧，妳也要看開點，畢竟他那個歲數了，有個人陪著也還是很好的……妳們年輕人總要離開父母的嘛……”
　　她勉強地笑了笑，最後還是真心實意地和她說了句“謝謝”。
　　林容也欣慰地笑笑，走了。
　　孟禾不知去哪裏晃蕩了半天才回來，看到溫見月壹副被抽走了精氣神的模樣大為吃驚，問她：“怎麽？林老師罵妳了？她不是挺溫柔的嗎？”
　　溫見月搖搖頭，“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挺累的，咱們回去吧。”
　　“噢，好。”
　　後來的壹段日子孟禾沒再看見溫見月那麽沈迷於學習了，反而是看她時常發呆和走神，孟禾又開始擔心起來，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操心的命。
　　好在聽溫見月自己說她沒有在考試的時候走神，孟禾這才放心。
　　收拾好東西回老家前，看著又在宿舍發呆的溫見月，孟禾走過去對她說：“妳要是覺得家裏待不下去了，找我姐吧，她年年都不回家的。”
　　溫見月壹楞，“為什麽？”
　　“家族秘辛。”孟禾給她了壹個“妳懂的”的表情。
　　溫見月不是很懂的點了點頭。
　　等室友全都走完了，溫見月才從發呆中回過神來。
　　她有點不想回家。
　　她偷偷的、遠遠的看過她爸爸，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下意識的蹙著眉，也不笑，看起來比嚴肅時的他更難以接近。
　　是自己把他逼成這樣的，她很清楚。
　　她看到他這樣也很心疼，心裏甚至開始有些後悔。
　　不，不能這樣想。她對自己說。
　　無論有多難，她得走下去，只要，再堅持壹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