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塵世苦

　　太乙山。
　　道家天人兩宗已經許久沒有聚集在壹起，而為的便是壹個大膽的竊賊。
　　青玄跪在地上，遠處是壹臉不解的曉夢。
　　“青玄，妳偷入天宗的禁地，意圖盜取秘笈，可有此事？”
　　逍遙子站在青玄面前，質問著。
　　“有！”
　　青玄供認不諱。逍遙子看在眼裏，心中無奈嘆了壹口氣，背過了身。
　　“依據宗門戒律，逐出師門，以作懲戒。”
　　青玄雙手握緊了，有些不甘，可終究還是沒有言語。
　　在所有人的面前，他拿出了壹柄短刀，剃光了頭發上的青絲。
　　“弟子多謝師尊教誨。”
　　說完，青玄站了起來，壹步壹步向著遠方而去，背影孤獨而又堅定。
　　直到青玄的身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逍遙子回轉頭顱，於閣樓偏角，看了壹眼那個身影，眼中帶著壹股警惕之意。
　　“散了吧！”
　　道家兩宗，鬥而不破。人宗與天宗的關系，畢竟不同於陰陽家與道家的關系，沒有獨立門戶，而是各自行事。
　　曉夢有些不甘，隨著人群走了出去，而北冥子則走上廣場中央的屋宇，來到了偏角。
　　“純鈞、淩虛兩把劍，我已經給了他們。接下來，妳答應我的事情該去做了。”
　　“這就是妳說的劫麽？”
　　趙爽看著跟在青玄身後的曉夢，問道。
　　“這劫不光關系曉夢，更關系道家與整個諸子百家，乃至於天下。天宗與人宗皆屬道家，不過兩者行事卻是互不相幹。只是，這風雲末世，任何門派都需要做出抉擇，道家尤為特殊。怕是壹不小心，昔年陰陽家叛出道家之事將會重演。”
　　趙爽明白了北冥子的意思。天宗、人宗之間過往只是理念不同，鬥而不破。可現在，隨著帝國壹統天下，江湖之上的秩序重新洗牌。
　　過往天下被七國控制，可相互之間的秩序影響，留有了許多的空白。江湖之上，萬花齊放。而如今，天下壹統，所有的江湖勢力都只剩下了兩個選擇。
　　不站在六國反秦勢力壹邊，或者站在秦國的對立面。
　　道家天宗、儒家，都不想要站在秦國的對立面。起碼，前壹個選擇還有更多的余地。
　　如果人宗選擇了反秦，那麽天宗也無法獨善其身，道家最後會被逼入危境。
　　“於天宗而言，未來的局勢很難拿捏。而曉夢，則是我最為擔心的。”
　　“所以，妳想要我帶她去歷練？”
　　北冥子摸了摸胡子，長嘆了壹聲。
　　“未經塵世苦，焉能忘蒼生。”
　　便在趙爽楞神之間，北冥子將手中的雪霽交給了趙爽。
　　“這是道家掌門信物，暫時便教交與妳了。有了它，曉夢會聽從於妳。”
　　這老家夥，什麽都不管了麽？看著北冥子遠去的身影，趙爽忍不住腹誹道。
　　……
　　鹹陽宮。
　　帝國關於郡縣制與分封制之間的爭端，已經到了尾聲。帝國的皇帝做出了決斷，打算支持郡縣制。
　　殿宇之中，李斯獨立。他很清楚，皇帝的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麽？
　　那便意味著，自此之後，法家在帝國中已經占穩了位置。而他，也不會止步於如今的廷尉。
　　“陛下，羅網在山東清除叛逆，如今已經到了尾聲。趙高請求回轉鹹陽。”
　　羅網是個殺手組織，隸屬秦國，但並沒有壹個正式的編制，屬於廷尉麾下，緝拿人犯的壹個外包組織。
　　帝尊於其上，正在處理政務的他停下了手中的毛筆，接著又寫了下去。
　　看到皇帝沒有反對，李斯繼續說了下去。
　　“如今全國各郡縣的戶籍、賦稅、田地等已經壹壹做出了詳細的統計，臣這裏已經有了初步的數字……”
　　正當李斯滔滔不絕卻又精確無比的講述著壹個個數字的時候，帝尊擡起了頭，目光看向了李斯，問了壹個問題。
　　“李斯，妳以為如今帝國最大的憂患在何處？”
　　李斯本在報賬，聽到了這個問題，忽然壹楞。
　　“在山東六國余孽。”
　　這是壹個標準的答案，幾乎可以說是政治正確。反正現在在帝國內部，討論的最多的就是這些六國余孽，以及該如何防範這些六國余孽？
　　反正無論帝國出了什麽問題，最終都可以推到六國余孽身上。
　　“山東六國余孽？”
　　帝尊輕聲壹笑，對於這個根本不及格的回答並沒有露出過多的不耐煩，緊接著追問道。
　　“那在內呢？”
　　李斯壹楞，心頭蒙上了壹層寒氣。他其實很清楚，皇帝選擇了郡縣制，那麽帝國內部壹大批的皇室宗親、世族公卿，都得不到好處。
　　立過戰功的還則罷了，沒有立過戰功的，那麽以後便什麽都撈不著了。可偏偏這些人，無法就此忽略。
　　他們會甘心就此當個富家翁麽？
　　“帝國推行大政，只待年歲日久，海內人心皆服，則無大患。”
　　李斯雖然是法家之首，可是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發表過多的意見。這裏面水實在太深了。
　　帝尊對於李斯這個滑頭，並沒有就此放過。
　　“天下定而未治，朕欲興大功而定萬世之基，則必耗民力以至海內皆怨。棄分封而行郡縣，非不知分封之利，乃合天下之力，不得不為。年歲日久，人心皆服。可未久之時，又當如何？”
　　“這……”
　　李斯直面這麽尖銳的問題，壹下子便楞住了。
　　“未久之時，帝國之患在何處？”
　　“臣……臣……”
　　“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李斯，妳要做那不忠之臣麽？”
　　李斯壹下子就跪了下來，以首磕地。
　　“臣以為，未久之時，帝國之患，在於漢陽君。”
　　“哦？”
　　帝尊微微壹笑，身體向後傾斜。
　　“說說看！”
　　“漢陽君乃世族之首，與如今朝中壹眾朝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又以其軍功顯著，王、蒙、李等帝國的軍功世家也與其關系莫逆。隴西之外，塞外之地，不見王命，但聞君令。江湖之上，墨家十數萬弟子，聲勢浩大。若漢陽君有反心，不得不慮。”
　　“若他沒有反心呢？”
　　“人君致人而不致於人，昔日的武安君也不曾想反。”
　　這是今日李斯說的最重的壹句話，可意外的是，皇帝並沒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妳下去吧！”
　　李斯退了下去。
　　帝尊看著禦案上的奏疏，詳細記載了如何將趙爽的封地編為郡縣的步驟，以及處理邊境事宜的心得。
　　關鍵是，這是趙爽所奏。
　　微末之軀，忝有寸功。天下寧壹，臣不敢留居故封，貪斂舊蔭。願為壹侯，安享租食，足矣。
　　帝尊看著這奏疏上最後壹句話，拿起了毛筆，壹如前壹次趙爽想要回封地壹樣，寫了兩個大大的字。
　　不準！